“章国有个叫金屋的黑市,说是在这里什么东西都能花钱买到,大伯母肯出钱的话,一定能从这儿买到听箫谷的雪顶芙蓉。” “……那黑市是怎么从听箫谷主手中购得的呢?” “哦,那黑市是他夫人开的。” “……” 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垂华堂,正巧撞上从里头出来的则崇。则崇生母小阮姨娘和卫夫人院中的大阮姨娘是同胞姊妹,小阮生则崇时难产而亡,后来则崇便养在兴州将军府邵姨娘膝下,大阮一直惦记着他,如今搬来了昌安,两人自然是多亲近的。 则崇见到宁璋,仿佛有话,欲言又止。卫夫人原想带着两人进院中玩,因白榆说大老爷刚下朝回来,仿佛有些事情,卫夫人便先进去了,留两人自己说话。 则崇看到宁璋时,油然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通情,大约都是自幼丧母,怪可怜见的。他极真诚地抿起嘴笑,笑容淡淡的:“你跟着大伯母,是来做客,还是就在她院中住下了?” 宁璋答:“大伯母说咱们房子少人多,叫我先跟着她在垂华堂住,等东边的园子盖好了再搬不迟。” “那便好。”则崇的眼睛里仿佛含着深深的忧愁,他说那便好的时候,叫人真觉得是那便好,然后他想了想,欲言又止住了。 宁璋好奇心重:“三哥,你本来要说什么?” 则崇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呼出一口气,叮嘱宁璋:“你跟着大伯母,很好。这里人心复杂,除了大伯母,其他人便是对你好,也不必对谁都掏心掏肺的相信。” 他说完这句话,便觉得是触犯了很大的规矩似的,和宁璋摆摆手,一溜小跑着回去了。 宁璋略感无语。 她虽才来昌安不久,可却在江湖上见识了太多人心险恶,不必谁都掏心掏肺的相信,这话还用旁人教她?更何况这虎狼窝似的孟府,从前对母亲就算不上好,除了卫夫人,还有谁会真对她好来着。实在是多余担心。 可是转念一想,若真是无缘无故的人,何必热脸贴别人冷屁股来嘱咐这些? 从她之前听来的孟家轶事判断,则崇不是个嚼舌根的人,他更像是一个沉默寡言不出风头的人,也因为怕出风头,在孟肇戎眼中显得不够有英雄气概,所以一向不讨他的喜欢。今日他竟能说出这些话,恐怕是吃过亏的人,便看不得别人吃同样的亏吧。 那么……孟则崇这些年在邵姨娘院中过得恐怕并不顺心。 宁璋琢磨着进了院里,她不知自己被安排到了哪间屋子,就想着先去堂屋寻卫夫人,结果刚过垂花门,便见当归在东厢房门前的抄手游廊上冲她招手。 东厢房显然是早就收拾好了的,房中纤尘不染,布置也都是按着小姑娘的身量来的,连习字的桌子都同宁璋的身高相匹配,且又别出心裁的布置了许多机关术,比如那盒子便有两种不同的打开方式,正常打开便是文房四宝,可用暗扣打开,里头便是另一番空间。 这房间的精心布置程度绝非一日之功,看来卫夫人早就有心要养她这段时间了。 将离道:“听说你今日早上在孟母那里很不快活,咱们来昌安本也不是刀架在脖子上被逼着来的,只是周全个礼数,如今你要是过得不痛快了,我们就回去。” 当归持怀柔意见:“这就回隐州也太不像了,不看别的,就看卫夫人费的这番心思,少不得也得给她两个月的情面,暂且忍耐吧。” 宁璋盘腿坐在椅子上,没吱声,拣了只大的柿子抱着啃。 将离瞥了她一眼:“你不会是被孟母几句话给训老实了吧?” “自然不是。”宁璋一张口说话,柿子汁液顺着她的下巴颏流下来,她就着袖子一擦,咧嘴道,“我一开始想来昌安,是为了拓宽视野长见识,江湖事咱们见了很多,见过许多百姓过得并不快活,我就想知道都城这些达官贵人们是怎么想的,朝堂到底是怎么看这天下的,若一味只站在草莽的立场上去想,可能很多事总是想不明白。有时候咱们打抱不平,万一这打抱的缘由本来就不平呢?朝堂和乡野,本应是双向理解的。” 宁璋虽然武学上没什么天赋异禀的,但这个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心,还算有点。她坐在东厢房的窗前发愣,不仅想乡野朝堂,也在想方才则崇那一番欲言又止的模样,总觉得这个孟府且能留她一阵子,还有许多事值得知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