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堆砌了多少叶家人的骨血,连数都数不清楚,叶相域只记得幼时同兄长们一道出入城门,长兄偶尔会对着红得发黑的城墙砖石自傲道,这每一块砖石之上,都浸染着叶家军的血。也曾慨叹过,自己终有一日,也会血渐于此。 叶家人从未将性命看成是自己的,只是到了最后,谁也没有想到,这条命会以这样的方式血染砖石。 “皇帝心思缜密,对叶家提防颇多,既能使这一回手段,未必就没有第二回,至于与他一脉相承的皇储……”他看向自己从前无忧无虑,最多只会为见不到心上人而烦心的幼弟,“你要小心。” 君要臣死,臣不能不说,只是叶家一众人等死的这般憋屈冤枉,让人不能不恨。叶相域能安稳活到如今,定是受了那位长公主殿下不少恩惠,又因着他一贯爱慕人家,有些话便更不好说出口。 “殿下她,与皇帝不同。” 付泠鸢处置朝臣的手段的确与皇帝如出一辙,可他们又的确是不同的,她心中到底还有一些正直与良善,让他确实感受过的正直与良善,即便那一点儿东西被日夜磋磨得已经所剩无几。 “三哥不必太过为我忧心,而至于那些助纣为虐之人,三哥应当也瞧见了他们如今的下场。” 他被武安王带在身边,耳朵里能听见的消息即便不多,今次回到建康也该能看见,那些与叶家惨案有些关联之人大多不大好过。只是想要彻底除去他们需耗费许多时日,如今这局面耗费他不少心思,已然很是有利,想要彻底了结他们也只是时间问题。 叶惟域默然,他倒没想过今次会面,会对上这般情形。幼弟在宫中过得极好,甚至无惊无险地承袭了辅国将军的爵位,这实在出乎他的预料。 皇帝与付泠鸢对叶相域的态度也不似他想象中的那般,他略呼出一口气,倒还不如,如他想的那般。 倘若今日他见着一个被囚于宫闱,被折腾得时日无多的叶相域,或许他这些年在心中盘算过多次的说辞,还能坦坦荡荡地说出口,只是现下不行了。 叶家的荣耀不能蒙尘,叶相域也不能再被拉入无尽深渊。叶家,总要有一人好生活着才行。 “那么,皇帝呢?”叶惟域低声相问。 纵然身为一位合格的臣子,很不应当问出这样的话,纵使叶家的家训便是护卫北楚皇室百姓,他也仍旧不能不含着刻骨的恨意,问上一句。 叶相域闻言一默,不知如何作答,他分明知晓自己的答案并非会是他想要的。 明面上,叶家的名声依旧,叶家军也并非为人陷害,即便家族覆灭与皇帝脱不了干系,他也不能动手弑君,以免叶家的百年声誉毁于一旦。 “罢了,如今叶家的声誉皆只系于你一人之身。”叶惟域轻笑一声,“你只做好你的辅国将军,好生延续叶家声誉便是,旁的不必多管。” “三哥……”叶相域叫住转身要走之人,“衡阳世子的袭爵礼已筹备得差不多了,祁家姐姐或许也要前来建康,届时若是三哥与她遇见,只怕场面不好控制。” “此事,亦不必你来烦心。”他略略转头,轻咳了一声,引来忍冬的注意,“我还以为,今日你要将那位殿下请了一道前来。” 他转身离开得甚是潇洒,似是没有一点儿留恋,仿佛今夜只是在城门外遇见了一不甚要紧之人,“今夜以后,便当互不相识罢。” …… 与贺搂的商谈不甚顺利,付泠鸢原想借着贺搂疫病未清多拿捏武安王一分,毕竟她今次前来不只是为了互市,更是为了在各部族面前展现自己的手段,为日后成为各部族首领做些铺垫。只是未曾想到,武安王的心硬,一点不肯退让,一点儿便宜也不肯叫别人占。 两边谁也不愿退让的商谈是该停滞不前的,付泠鸢谈了几回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也是不甚高兴,互市一事于北楚而言并不十分紧要,虽也有些许好处,但若想再拖上一拖也是无妨的。贺搂既觉得疫病之事也算不得迫在眉睫,那便延后再议便是。 她懒得总在这些事情上翻来覆去地来回拉扯,与一众人不厌其烦地讨价还价,便干脆将此事暂且交由鸿胪寺卿去应付。 “去叫贺搂的暗卫动手罢,需得小心一些,莫伤了自己。” 忍冬诺诺应下,又开口提醒,“衡阳的人到了,来的是衡阳王妃与祁家九姑娘。” 祁妍要来本就是在预料之中的,衡阳王妃也一道前来倒是让人惊诧,如今,能做主的两人全都在建康待着,衡阳便只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躯壳了。 她们远道而来,虽是风尘仆仆,但若没有累到哪里,也好在衡阳王在京中的宅院不小,足够安顿她们这么多的人,不必旁人再来安排,“如今,人已经到府邸歇着了,殿下可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