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搞古文化研究的学生和老师,就像饿了很久,终于见到了肉骨头的狼,她们几乎是瞬间就围了过来,一边听陈教授讲话一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程澄身前没有话筒,她站在一旁,能隐约听到几句。 “不可思议,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你看那笔迹,就透露着古朴的气息。” “有了这个,我们的文明断层是不是就能填补上了?” “天呐,陈教授竟然能淘到这个,简直太厉害了!” …… 这些人似乎对程澄这个提供了笔记的人兴趣不大,程澄正这样想着,主持人的话筒就递给了她,要让她说两句。 陈教授站在旁边,拄着她那根标志性的拐,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好了,我亲爱的大朋友和小朋友们,接下来我们一起听听程澄要说些什么,其实程澄,我一直都很好奇,笔记的来源,你能详细跟我们说说吗?” 程澄握着话筒,稍稍垂下眼,挡住她心底的思绪。 台下窃窃私语的声音又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有人对她的沉默表示不解:“都是事先对过台词的,她有什么可紧张的?” 是啊,类似这种周年活动,程澄以前在蓝星的时候也参加过,每一个环节,每一个布置,甚至每一句台词,都要提前彩排演练至少三遍,就算是即兴的观众互动,也会有人提前找好观众,并跟“观众”打好招呼,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她此刻来到台上,陈教授甚至连提都没提,她只是说要请她们吃顿豪华大餐。 这样的前提下,陈教授在期待着什么呢?是要看她一个“乡下”来的女生落荒而逃吗?还是觉得她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程澄忽然很想在人群中找到梨茶,可前面的这些人将她的视线挡住了。 “程澄,请跟我们说一说好吗?”陈教授催促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这种时候,程澄真的有了落跑的想法,没人告诉过她要上台,更没人告诉过她此刻要怎么说,才能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甚至她都不清楚,如果她完美回答了这个问题,陈教授还会不会问出下一个。 孤立,无援,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她仿佛又回到了蓝星上。每一次她与人竞争,所有人对她的期待都是落败吧、认输吧,他们说女孩子不需要那么要强,他们说收手吧,拿一个第二名还不够吗? 程澄轻轻咬了咬牙,逝去的记忆又在冲击她的神经了,她压下它们。 今天她站在这里,不是为了争第一第二,而是因为陈教授,她说让她来吃大餐,结果却是让她上台讲话,也不提前通知,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让她很不安。 不安和愤怒纠缠在一起,程澄不知道,这些东西在她心里生成了什么新的情绪,但她知道,她此刻的语气一定不会太好。 这里已经不是蓝星了,这里是新的世界,程澄想了一下,如果是土生土长的梨茶此刻站在这里,她会如何说如何做。 梨茶似乎也没什么好办法,但她一定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这个世界上所有女生的特质,而她,还在学习。 于是,程澄清了清嗓子,嘴角隐约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家族遗产,我卖给陈教授的笔记算是我的家族遗产,我还有几本其它的,如果大家有谁想要,可以私下里找我购买,价格好商量,毕竟我们都是校友,会给大家最优惠的价格的。” 陈教授怎么也没想到,程澄会站在台上说这些,据她之前的观察,不论从哪方面看起来,程澄都像个不谙世事的朴实乡野学生。 这样的学生她遇到过很多,只要让她们意识到,她们无依无靠的,在这世上只有老师可以信任并帮助她们,她们就会很好拿捏了。 因此,陈教授一开始所想的,便是台上的程澄因为脸皮薄,羞恼之下扔话筒走人,这样所有的解释权和代理权就会暂时都收到她的囊中,具体的,她还可以私下跟程澄详谈。 可这个程澄,竟然如此大胆,当着这么多人,就说她还有好几本古籍笔记,一点都不怕引火烧身,跟她之前表现出来的“柔弱”形象一点不符。 陈教授推了推眼镜,关掉话筒,然后将程澄手里的话筒也拿了回来。 趁着拿话筒的时机,陈教授悄声问她:“程澄,你找到下册了?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下册一并给我,我给你全套的钱?” “是啊,我们之前是说过。”程澄任由她将话筒拿走,微笑着回应,“可是教授,价高者得,不是吗?” “程澄,我真是看错你了。”陈教授眼里充满了痛惜之情。 程澄收起笑容,转身走了下去:“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