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纷至沓来。 苏流风教她看什么书、识什么字,她已记不大清楚。 唯独那挺立的少年郎脊骨,难以忘怀。 他是她的师长,他曾为她遮风挡雨啊。 “不妥。” 姜萝拒绝了陆观潮的建议。 “为何?如今能协助公主之人,除了苏相,再无旁的合适人选。” “我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女,意图拉拢苏相,必定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与好处,譬如登上大宝后的皇夫之位。”她捧着陆观潮的脸,嬉皮笑脸地道,“可是,我舍不下阿潮,唯独你,我不想辜负。” 这话是实话。 而她谨记苏先生的教诲,唯独不敢唐突他这一径入浊尘泥泞却不染世俗的金莲。 陆观潮眼底有一丝落寞,待仰首,他也只能赔笑:“我知公主心意了,您待奴,极好。” 然而,然而…… 正是这位夸赞姜萝“情深义重”的郎君,在某一个稀松寻常的夏夜,将一柄匕首埋决然刺入了她的腹部。 切肤之痛,深入骨髓。 姜萝掌心里一抹抹红,灼得她眼眶潮红。 她不明白陆观潮为何叛变。 他们明明相依为命走到今日,明明那样情深意切。 都是假的吗?所有的好,都是一场谎言吗? 姜萝的气息消弭得很快,意识涣散间,她问:“你是姜敏的人?” 陆观潮微微一笑:“我本也可以……是三公主您的人。” 姜萝懂了。 他寻上她,无非是看中她的皇族身份。 但姜萝不如他所愿,那么陆观潮只能另攀高枝。 他负了她,投入姜敏的门下。 真可笑啊,姜萝最爱的人,拿她的命,和她的仇家邀功请赏。 “干得好。”姜萝嘴角溢血,夸赞他,“我这一生,被人欺、被人骗,最后,还死在了情人的手中。感谢你,阿潮,为我上了这样漂亮的一课。” “三公主……”陆观潮瞳眸微怔,他像是想要说什么。 最终,他还是选择袖手旁观她的死状,没有多说一句话。 匕首上淬了毒,毒液途经四肢百骸,见血封喉。 姜萝死得很快,一下子咽了气。 …… 姜萝死后,于幻相中,反反复复记起的人都是苏流风。 世上,待她好的人不多,幼年捡到她的祖父,照顾她宫廷生活的赵嬷嬷,以及为她遮风挡雨的苏先生。 她有太多太多积压于心的委屈,想哭到不行。 姜萝忽然想,她这种人,死后会有谁挂念吗?谁能给她烧一点黄纸呢? 姜萝忍饥挨饿,在世上飘零。 直到一天,她忽然吃饱饭了,也有了富丽堂皇的一间祠堂,可供她小睡。 原来,有人帮她收殓了尸骨,还为她燃了祈福的长明灯与接连不断的香火。 她嗅到浓郁的檀香,除此之外,她还闻到了清冽的山桃花香。 是……先生的味道? 姜萝这只孤魂野鬼错愕非常,脑子一团浆糊。 她端坐于须弥莲花台上,再次见到了久未谋面的苏流风。 苏先生是濯清涟而不妖的夏荷。 如画的眉目,入鬓的黛眉,得天独厚的艳绝皮囊,便是身着这一袭槐花黄绿直缀,也难以压下这一副俊美骨相。 苏流风携来的寒冽的山桃花香,混淆入细腻的檀香之中,杂糅成了岑寂的冷香,教姜萝心安。 她为苏流风感到高兴。先生已经长成了值得依赖的大人了啊。 死后还能再见到先生,她好欢喜。 苏流风明明听不到姜萝的祈求,但却会如她所愿那般,常来看她。 有时给她带甜腻的桂花糕,有时给她带红泥包裹荷叶烘烤的叫花鸡。 他还时常在她的灵牌面前,为她念诗。 可惜,那是姜萝最不耐烦听的一篇,又臭又长,听得鬼都昏昏欲睡。 姜萝不知苏流风为何待她这般好,难道仅仅是因他们儿时那场师生情谊吗? 姜萝想不明白,也不想了,做鬼嘛,难得糊涂。 这一世,苏流风醉心于庙堂沉浮,他掌权夺势,狼心狗行。 郎君在外杀伐果决,入内却温润如玉,每每到奉养姜萝的祠堂里,他都会贴心换下那一袭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