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疾驰,绕过几片林田,高大巍峨的京兆城跃然映入眼帘。
青砖高墙,戍卫森严。京兆城门和她记忆里的一样,固若金汤,不曾有变。
长姐薨逝后,阿母悲痛之情难以转圜,在京兆触景伤情,便携她回樊州寓居。如今归来,她已不再是十年前那个不谙世事,只会在母亲身后亦步亦趋的小女娘了。
陆戈驱马行在最前,只是骑至城门口的功夫,就吸引了不少往来人群的目光。
守城的戍卫统领在看到陆戈一行人后,头一个跪倒在地。“不知上将军回京,有失远迎,望上将军恕罪。”城门的众戍卫听了,纷纷放下手中兵刃,跪拜在地。
城门口一雕花车轿里,钻出个手拿折扇,身着青衫的男子。他快步走到陆戈马前拱手致意,继而驰奔到何夫人的车轿旁,连声喊着“母亲”。
何进从马上跃下,径直向男子跑去,“长兄怎知我们今日回京?”
“上将军前日差人来府中送信,今日一早我便在此等候了。”何贤见到何进激动不已,转着身的打量,“戍边这么久,没见清减,看来军营里饭食不错。”
“长兄安好”,何少音从车轿中快步行出,恭谨地向何贤行礼。
“这是少音?多年不见,幼妹出落的一派名门淑女的端庄,不像幼时淘气玩闹、横行街市。若不言语,我是不敢相认的,看来还是母亲教导有方。”说着又请示何夫人示下,“府中已打点妥当,父亲已等候多时。”
城门口人来人往,长兄堂而皇之的谈及她幼年窘事,少音颇为懊恼,她别过脸去,正撞上陆戈含笑的目光。
马车复又行起,她方才只顾着羞恼,这会子才想起长兄等在此处是陆戈知会的,倒是辛苦鸽子军了。
这一路,陆戈但凡得闲便教她些训鸽的法子,她现下与众鸽子情谊深厚。离京兆城还余几里地时,他在一处密林里把鸽群驱散。
“阿雎为何总盯着我看?”
“它认识你。”
“鸽子能识人?识人又如何,它又不会言语。”
“阿雎能帮我找到你。”
马车倏地在一处十字街口停了下来。少音透过窗扇,见陆戈正向阿母辞行。
他身后站着一列持刀侍卫,服饰装扮皆无殊异。个个顶上明黄缕带,身披青蓝领战袍,她隐约记得这是宫里侍卫的行头。
“少音,这就是鼎鼎大名的丰乐楼,全京兆最阔绰的酒楼。”
车停间隙,何进打马过来指给她看。身旁的七层高楼,层层锦绣。楼前立着高高的望竿,丰乐楼三个烫金大字随风招展。
“真晦气!”
何进抬起的手臂突然耷拉下来,面露不爽,垂头浅骂。少音顺势而望,楼廊外一个满头钗翠,身形丰腴的妙龄女娘,正扬着手中的绣帕,似在和谁致意。
那女娘通身的缂丝袖衫,少音一看便知要价不菲,随口问道:“兄长,她是谁?”
“还能是谁,萧丞相的亲孙女,萧月仪。”何进没好气的回道。
原来是她。
当年林场围猎,何进和萧月仪的生父萧睿突生龃龉。恼羞成怒之下,何进一箭射在了萧睿的左膝上,听说萧睿至今跛行。为平息两家仇怨,陛下敕令何进戍边五年。
一众奴仆恭谨垂目,侯在大将军府门外。立在匾额下方,神情肃穆,双目含威的正是何大将军。隔着老远,少音就瞧见了双鬓斑白的父亲。
“阿父”,她急行上前,双膝一软,双眼登时含满珠泪。
何大将军扶起幼女,眸中亦有泪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父时常记挂你,快随阿父回家。”
一家人难得团圆叙话,晚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何大将军宠爱幼女,不时吩咐婢女再端些茶点,少音的碗盏里不曾有一刻空过。
“明晚宫中女医会来府诊治,这是陛下的意思,母亲切莫推脱。如今儿已成家立业,母亲日后尽可放宽心,好生将养身体才是。”何贤看向何夫人开口言道。
一旁的俞意安随声附和,“母亲长居樊州时,儿媳不曾有一刻在膝前尽孝,只能日日在佛堂祝祷母亲安乐。如今既归家,万事不用母亲操心,只盼着身体大安,就是小辈们的福气。”
何夫人欣慰道:“意安,你打理府中事务多年,如何尽心尽力,我都知晓。何贤能娶到贤妻,是何家的福报。我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本不该再有痴念,可人之常情,若能早日抱上孙子,我身后也瞑目了。”
何贤听不得母亲薄命之语,一时跳将出来,“母亲多福多寿,不吉利的话可不要再提了。”
俞意安面带羞色,垂眸说道:“儿媳子孙缘浅,愧对母亲。”
成婚十几载,未有一男半女。遍寻医士,均说未有隐疾。好在夫妇俩多年相敬如宾,生子之事只当随缘。
何大将军适时言道:“你母亲一番好意,莫要吃心。儿孙之事不急于一时。若是为了续何家香火,等何进成婚,交予他便是。”
何进孤身多年,潇洒惯了,连声拒绝,“别指望我啊,我的子孙只怕何家列祖列宗瞧不上,这事还是长兄来吧。”
“不过,咱家最近也不是没有喜事,是吧阿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