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高高的院墙,外面火光冲天,如同炼狱,不是几簇庭燎之光可以相较的。
樊州生了变故。
是陆戈遇刺一事泄露?还是薛崇私藏兵器事发?
几日前,葛世嬿忽然哭着跑来,“少音,葛家这次恐怕在劫难逃了。”
少音一头雾水。这几日街头巷议全是上将军回京的盛况,人群如何夹道欢迎、受封仪式如何、归化大典如何……葛太守还把上将军赴宴一事作为当年最重要的政绩,携了折子呈报。
少音拿了绢帕递给世嬿,“你阿父政绩卓然,说这样的话也不嫌晦气。”
葛氏嬿却失声痛哭,“陆戈在樊州城外遇刺了!”
“阿父为了稳定民心,消息还未透露出去,知道内情的人寥寥无几。阿父不敢像之前招摇,已经一连几日缩居在家。请罪的折子也命人快马递了上去,如今这情势,听天由命吧。”葛世嬿面带泪痕、神色凄惶。
樊州出现行刺朝中大将之事,仅此一条,葛太守就难辞其咎。撇开这些不说,光天化日之下,樊州龙兴之地竟有匪盗刺客,太守的失职之罪也是板上钉钉。
倘若两罪并论,葛太守乌纱帽能不能保住还是小事,会不会因此丢了性命才是关键。
他遇刺了!
“怪不得,他会去布庄买衣裳。”少音喃喃出声。
葛世嬿不解其意,“什么布庄,买什么衣裳?”
何少音略微失神,想起在偏院里偷听的话。“家兵无疑,兵器出自军中……”她当时听出了私藏兵器的罪名。
没想到,这私藏的兵器被用来刺杀上将军一行人。
“陆戈去了薛崇家两次是不是?”少音似在确认。
“是啊,人人都知道,薛崇痛失爱子,又是老将出身,受到的待遇与别人不同,也很正常。”葛世嬿擦着眼泪哽咽道。
“少音,葛家恐要遭难,我的亲事也议不成了。”葛世嬿将濡湿的绢帕丢在一旁,放声大哭。
脑海中突然闪过连娘子的一句话。
她晃了晃正捧着绣帕哭泣的葛世嬿,极为恳切的问道:“你还记得,那日陆戈是几时进城的吗?”
葛世嬿定了定神:“唔……好像是临近正午的时候……阿父听见守城戍卫禀报……就急忙到城门去迎……午间还设了宴席款待。”哭得久了,三言两语说得断断续续,说罢又抽泣起来。
可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日连娘子说,长袍是一大早被买下的。
他竟是有意隐瞒刺杀之事。
她和葛世嬿素日交好,不愿见她痛哭,“世嬿,这件事你们装作不知道就好。他可能另有打算。”
她把衣裳一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葛世嬿,和连娘子的生意往来也据实相告,葛世嬿当即保证绝不说出去。
“这么说,陆戈遇刺后,先进了樊州城换了行头,才去城门口见阿父。既然他有意隐瞒,那就好,那就瞒着吧。”葛世嬿稍放宽心,忽然哭声更隆,“完了!阿父已经递了折子请罪。”
少音蹙眉,“先等几日,若上头没有怪罪,就是造化了。”
送走了葛世嬿,少音的心愈加烦躁。和私藏兵器比,行刺简直不值一提。
薛崇敢私藏兵器?
若真如此,薛家全族都将背负无妄之灾。
一连几日,樊州城一派风平浪静。眼见上面没有要发落的意思,葛太守才又大起胆子来了。
今夜周府喜宴,宾客四散离席,吵嚷声、哭泣声不绝于耳。
在仆妇的引领下,何夫人与少音从慌乱的人群中挣脱,相继坐上了自家的马车。
外间马鸣声不绝于耳,少音轻轻推开车舆的窗扇,向车外张望。
街市两侧站满了身披战甲、手持刀戟的兵士,不时有大队人马呼啸而过,看行进方向,似乎都是朝着东街去的。东街上住的大多是樊州老一辈的官宦人家。
她突然想起一事,薛家也住在东街上。难道薛崇要谋反?
回到府中,何夫人下令紧锁府门,“今夜任何人不得擅出。少音,你来我房中同睡。”
樊州城太平已久,难得出件大事,她多少知道点内情,今夜注定是睡不着的。
她连声推脱:“阿母不必忧心。屋外有上夜的仆妇,我不害怕。突然换个地方,我睡不习惯。”
目送女儿离去的身影,何夫人舒展的眉头骤然凝起。适才从马车里往外瞧,外间兵士黑金战甲、全副武装,不像寻常兵士,倒像是京兆北军。
她曾站在京兆高高的城墙上,目送夫君率军远征,当日大军之中也有京兆北军。能调动北军来樊州,定是得了陛下的旨意。
起初,外头嘈杂喧闹,战马嘶鸣,渐渐地声音愈来愈小,现下已经趋于平静。
何夫人舒了口气,正欲回后堂歇息,这时门房上小厮来报:“上将军陆戈求见。”
屋外传报声一时迭起,在榻上辗转反侧的何少音一骨碌爬了起来,踢踏着鞋子就往前庭跑。
在庭燎灼灼的火光中,陆戈身披黑金战甲、腰挎环首双刀,大步向庭中走来。他手持谕旨,何府众人皆跪拜听诏。
清明过后,陛下都会给他这岳母送来赏赐的诏书,这是定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