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坠入茫茫戈壁,驼铃清响,余晖似胡姬火一般的裙摆,随商队的行进,在这塞外延作一曲胡旋。 凉州城中,将特意挑选的小小谢礼送上,贺七娘与康氏他们含泪道别,都已是小半月前的事了。 自分别后,她跟着康令昊他们新接的这一小支商队行走,昨日已正式出了玉门关。 关外萧索潦条,没有洛河村的山青水绿,也没有凉州城的笙歌曼舞,入眼,一切都是灰扑扑的。 一阵妖风袭过,所有人皆被吹得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贺七娘裹了裹身上的羊皮袄,把吹得有些刺痛的脸藏进风帽,担心风沙迷眼,只得是半眯起眼安抚身旁有些不安的毛驴。 眼下已近十月,天气早随着他们路程的行进,彻底凉了下来。 从家中出发时的单薄衣衫,也已尽数换成了她在秦州置下的羊皮袄和风帽。 担心她仅剩的伙伴熬不过这荒凉塞外的冬,贺七娘还特意寻了一块裁剪过的羊皮,用绳子缝在两边,给毛驴披在了背上。 可这会儿的毛驴,也不知是被西北烈风给惊着了还是怎的了,一直不安地原地踢踏着脚步,不肯再往前去。 俯身凑到毛驴头前拍了拍头,又捏了捏它的耳朵,贺七娘不想被风灌一嘴砂,只得是这样无声安抚着它。 身后响起马蹄声,都不用特意回头,贺七娘都知道,定是那康令昊又来寻她“犯.贱”了。 果然,手下的毛驴耳朵前后一动,那聒噪的声音再度响起。 “哟~我说什么来着?果然,这中原来的驴子都额外要金贵一些哈~” 拍了一下手下毛驴的脑袋,拦下她这蠢得稀奇的毛驴,往康令昊身边凑的打算。 贺七娘一边暗骂自己的驴子蠢,往谁身边躲不好,非要往这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康令昊身边凑。 一边,则是斜眼看向身后。 见那骑在高马上的人见她望来后,眼底噌地亮起并笑得更恣意些后,贺七娘轻叹一口气,暗自腹诽。 还说驴子蠢,眼前这个,分明也没比她的毛驴聪明多少。 明明是同她差不多的年纪,且常年在商路行走,怎的就养出这样憨傻的性子来了? 一日非得挑衅她不知多少次不说,你不理他,他得寸进尺,你若理他,他就立马跟那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甩都甩不掉。 打定了主意不想搭理,贺七娘收回眼,从随身布包里掏出一个已经有些干瘪的果子,递到毛驴嘴边。 好不容易哄得这头犟驴愿意往前走了,后头那块狗皮膏药又再度开了口。 “可怕,简直太可怕了!” “你们中原的驴子都得这样伺候的话,那中原的小娘子,是不是也个顶个娇贵,连口风都吃不得。” “是不是得用金丝银线,琼脂玉露来养着才行?” 见这没脸没皮的东西又将话绕回了中原女娘怎样怎样,又该怎样养上头,贺七娘耐不住地狠狠翻了个白眼,而后用风帽掩住嘴,响亮回了句。 “是是是!得金山银山才行。毕竟比不得您皮糙肉厚,别说喝风了,您连路边的石头,嚼吧嚼吧都能干吞下去,成了吧?” 周遭已然响起旁人嗤嗤的偷笑声,偏这康令昊一丝不恼,只咧着他那口大白牙傻乐。 “我就说,你这中原小娘子牙尖嘴利得很,长得美,却一点都不吃亏。” 不想再理会这人,贺七娘翻着白眼,第一万次在心底后悔,当初就不该因为信任领队,而真老老实实地付给这人钱。 她拿着许瑜还的那些钱,她找谁护送她不行? 想到那日拿着凭帖到鼎昌柜坊去后,见了凭帖后毕恭毕敬兑钱的掌柜,还有里头剩下的银钱数额,贺七娘不禁怀疑,许瑜是不是在东都干了什么作奸犯科的营生。 不然,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还她? 那可兑的钱,都已超出这些年支持他念书银钱总数的六七倍不止了...... 默默按了按衣襟,感受到贴着小衣藏着的凭帖的存在,贺七娘啐一口嘴中灌进的沙尘,暗骂一句该死,将头埋得更低些。 终是在天色彻底变暗前寻得了背风的落脚处,看着为了驱赶土狼而升起的炽烈篝火,贺七娘拿着干粮,坐到了火堆旁。 将自己的手和干粮都烘得暖呼呼的,就着水,她默默咽着干粮。 心里头,却是在盘算到了伊州后,得想法子托人帮打听打听阿耶的消息,顺带还得寻个合适的院子赁下。 最好,是还能带铺子的。 这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