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过了没多久,就听闻镇海军军营起了哗变,那小舅子被乱刀砍死,杀人者逃之夭夭不知去了哪里。 珍宝阁上至知晓内情的掌柜下至什么都不晓得的普通伙计都觉得很解气,三好看钟芙始终一副淡淡的模样,问道:“你觉得不好吗?” 钟芙:“好是好,不过也是图一时之快,没了这个小舅子,说不得还有大舅子、小叔子,到底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是官,咱们是商,今次这一出我倒并不意外。” “官大一级都要压死人,何况是对咱们这等不入流的商贾,上面掉下来的一粒小石子都能要我们的命。” 太宗时曾说商人者皆为杂流,别看这世上爱财的人多,但耻于言商者更多。太宗对商人的政策严苛些其实没错,商人聚财敛财速度很快,如果不加遏制,难免有以钱财遥控政治的一天,到那时可就要动摇国本了。 只是明白归明白,事情还得要做,总不能任凭那些官员说抢人钱财就抢人钱财吧。 “那你准备怎么做?”三好心想金玲又要有些奇思妙想了。 钟芙优哉游哉地笑着:“有没有兴趣当个官太太啊?” 既然打不过,那就暂且加入好了。 “你想参加科举?”三好惊讶,过一会儿又反应过来,“不对,本朝科举严苛,入考场必要检查身体,这第一步就完不成,你连贡院的大门都进不去。” 她在厅堂中走来走去,沉吟道:“若是走歪路子卖官鬻爵,虽然明面上朝堂上多有制止,但自安史之乱之后,此风一直不曾断绝,钱财咱们自是不缺,只是假的就是假的,到时上面的人垮台,咱们必将被清算。” 三好担忧得极对,这几年皇帝换得频,但朝堂倾轧导致大臣们换得更勤,远的不说,只说这“牛李党争”,牛李二党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方压倒东风,今天这个倒台了底下人被清算,明白那个倒台了,胜利者马上痛打落水狗。钟芙要想买个官当当,也需得考虑这个“合伙人”地位稳不稳固。 三好她同钟芙相伴十几年了,哪还不知道她是走一看十的性格,这种她都能看出错漏的路子对方是决计不会走的,她思来想去把这当成一道考题一样解,钟芙也不说话,自顾自吃着南方特有的点心等着她给出答案。 她冥思苦想,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似无路可走,神思慢慢凝重,其实她早已想到,只是这条路未免太艰难也太危险了,她叹气:“别告诉我,你想靠军功晋身。” 文能入仕,武自然也能入仕。 其实眼下就有个好机会,就在去年,沧景节度使李全略,他的儿子李同捷想要接手父亲的权柄,这无疑大大冒犯了朝廷的威严。其实藩镇之内父死子继的情况在皇权衰微时十分常见,他们大多不听朝廷调令,将藩镇视作自己的财产,诸如诛杀赴任节度使之位官员的事并不鲜见,像魏博、成德、幽州这样的河朔三镇向来就是父死子继,根本不管朝廷调令,自然由于考虑到要靠他们抵御外族朝廷也不会下达调令,久而久之,河朔三镇彼此同气连枝,土地税收尽归自己所有,其下官员任命也都是由自己来,藩镇的统领将原属于大唐的土地变成了自己的财产。 当皇权强悍时,上位者看着他们自然心生不悦,这是朝廷和藩镇之间就会有极大的矛盾爆发,像宪宗时,为了收拢权力,朝堂上可废了不少心力。之后两朝皇帝不思进取贪图享乐,自然不将藩镇势力放在眼里,可如今这位新君李昂行事迥异于穆宗、敬宗,大有革旧鼎新的架势。 河朔三镇何等骄悍,皇帝都要将他们拿下,如今沧景节度使还没到那种地步呢,中央又岂能忍?听闻宰相裴度已经提议要举兵讨伐李同捷了。 钟芙开着这个珍宝阁并不全是为了买卖货物,这几年从珍宝阁这个渠道打听到许多密事,讨伐逆贼这事不算隐秘的消息钟芙自然知道。其他路子都堵死了,这条路倒是可以试试,眼下正是个机会。 三好急道:“可这太危险了,一战功成百将枯,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拿命去博一个晋身的机会你怎么敢,何况你无权无势,即便去了也不过是一介小兵耳,想要出头何谈容易。” 钟芙含笑道:“你说得都对,前者且先不提,后者我自有应对之法。” “什么法子?”她狐疑地问。 “既是无权无势,咱们去找个有权有势的就是了。” “你想找谁?” “宰相裴度如何?” “我看你是疯了。” “哈哈,这可不好说。” …… 常言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句俗语都说了,能见到宰相的起码是个七品官员,钟芙什么都不是,只一介白身,想要见眼下圣眷正隆的宰相裴度?无怪乎三好觉得他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