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她决定要成为一个笨蛋。 那一年,英雄萨菲罗斯的名号还没有传遍世界各地。巴诺拉村只是世界地图上的一行小字,一不小心就会让人忽略过去。 和所有不起眼的村子一样,巴诺拉村的村民对自己的家乡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自豪感。如同那些孩子生得其貌不扬的父母一般,只要想到自己的宝贝不被世人喜爱,就巴不得将几倍的爱意都作为补偿倾注出去。 这份自豪感是好是坏暂且不提,若真要说巴诺拉村有什么值得吹嘘的事物,那便只有本地的特产——学名为白色巴诺拉的苹果树。 普通的苹果树一般秋天丰收,但这种树一年四季都有可能结果,连自己什么时候该成熟都不知道,显得稀里糊涂的,因此亲切地被村民们称呼为「笨苹果」。 明明有那么帅气的学名,结果却沦落到这种境地。她曾对此唏嘘不已,并借机悟出了一条真理:不管是怎样的伟人,荣归故里时估计都只是乡亲们记忆里的“狗蛋”。 她对自己的发现很满意,将这个真理分享给杰内西斯后,毫不意外地收获了一声嗤笑。 考虑到杰内西斯是巴诺拉村地主家的独子,他这个反应情有可原。 村里有很多狗蛋,但只有一个杰内西斯。巴诺拉村的第一架钢琴是他家的,第一台收音机是他家的,后来英雄萨菲罗斯的战绩被神罗铺天盖地宣传时,就连清早的第一份报纸,都最先出现在他家的台阶上。 非常方便杰内西斯追他的星。 但追星这件事先放到一边,现在是她在回忆自己的过去。虽然对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萨菲罗斯的光荣事迹是那段岁月最鲜明的记忆。对于她来说,那些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日常,曾经却是她世界的全部。 既不富裕也不贫穷的村落,常年被茂盛的绿意包围。她记忆里的盛夏仿佛永远不会结束,天空总是蓝得耀眼。弯弯的叶片被太阳晒得发烫,她穿过海浪般沙沙作响的野草。木质的风车缓缓转动,最气派的独栋建筑就矗立在不远处的道路尽头。 那条路她就算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从她家到杰内西斯家的距离,走路的时间正好够她啃完一个苹果。 杰内西斯的房间位于二楼,是朝向最好的房间,窗外就是一棵苹果树。但杰内西斯对她爬树这件事有阴影,因此每次她都是用苹果核扔他窗户作为暗号。 那些年,被她这么扔过的苹果核不计其数。如果那些苹果核都被种进土里,自由生长,迟早有一天,杰内西斯窗外会被那些郁郁葱葱的苹果树淹没。 就像童话里被荆棘困在城堡里的公主一样。 想到这里,她严肃地对杰内西斯说,到了那个时候,她会去救他的,披荆斩棘……啊不是,斩苹果树,然后爬到二楼去救他。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杰内西斯都是懒得回答她的,但她的异想天开可能戳中了哪个隐藏的槽点,杰内西斯无语地看了她许久,说:“罪魁祸首不就是你吗。” “但如果你每天都能早点起来的话,我也不会需要天天拿苹果核敲你窗户。”她认真地指出这点。 杰内西斯有一双非常漂亮的蓝眼睛,微微睁圆时,会让他看起来像只有点惊诧的、被人冒犯到的猫。 整个巴诺拉村,除了杰内西斯以外,只有安吉尔和他的母亲吉利安有这么漂亮的蓝眼睛。 可惜这种表情并不常见,那点惊诧很快就会被他藏起来。杰内西斯从鼻子里出气,高傲地撇过脸不理她了。于是她只好欣赏他的侧脸,特别是嘴巴抿着的弧度。 这种时候,总是安吉尔出来打圆场。 虽然是同龄人,如果说杰内西斯是地主家养尊处优的独生子,安吉尔明显就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典范。 安吉尔的父亲身体不太好,他从小就帮家里维持生计,按理说和杰内西斯应该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杰内西斯看不上村里的其他人,向来独来独往,却唯独对安吉尔抛出了友情的橄榄枝。 在身体素质方面,两人都远远甩下其他同龄人一大截。爬树的时候,玩游戏的时候,进行无聊的比赛的时候,到最后能和对方一较高下的,永远都只有彼此。 和其他人的距离本以为会随着年龄增长而缩小,结果却反而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日益明显。 杰内西斯从来不和村里的其他孩子一起玩,只和安吉尔凑在一起,似乎也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在其他人认清现实、选择放弃时,只有她还孜孜不倦地追在两人身后,强行将两个人的友谊扩张成了三个人的圈子。 会被称呼为笨蛋,似乎也无可厚非。 但是当笨蛋有笨蛋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