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晏到的时候,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除了太皇太后,已全部齐聚养心殿。皇后眼睛红红的,看见谢时晏,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又被她不动声色地压下去,面上一派母仪天下的风范。 “皇后娘娘安。” “相爷不必多礼。” 映着跳跃的烛光,皇后看到谢时晏憔悴的脸色,讶然道:“相爷这是怎么了?晚秋,快给相爷看茶。” 谢时晏冷淡地拒绝了皇后的好意,只问道,“圣上怎么样,可还清醒?” 皇后上扬的嘴角微微收起,还是仔细回答谢时晏的话。她说皇帝刚刚服了药,身体还有些虚弱,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召见阁老重臣,六部长官。他来的晚,刘阁老他们已经进养心殿侯着了。 “如此。”谢时晏微微颔首,解开身上的大氅交给一旁的宫女,“臣去面见圣上。” 两人擦肩而过,谢时晏身上带着深夜的刺骨寒气,皇后怔了一下,转身吩咐宫女多加些碳。 —————— 养心殿,皇帝在太监的搀扶下虚虚坐着,身披九爪龙袍,不怒自威。 听见动静,他微微张开眼,声音暗哑:“谢卿来了啊,来人,赐座。” 底下一堆辅政大臣都缩着脑袋,乖跟个鹌鹑似的立着,其中不乏不惑之年的老者,却单单给谢时晏一人赐座,圣宠如此,引得频频侧目。 刘阁老先发制人,阴阳怪气地说道:“相爷此时才到,定是在宵衣旰食处理政务,此忠君爱国,我等望尘莫及。” 这是这是点谢时晏。 圣上醒来,得知贡品丢失案还没有结果,劈头盖脸一顿骂。他谢时晏来的最晚不说,避开了圣上训斥,还得了赐座,让他们这些深夜寒冬腊月拼命往宫里赶的老胳膊老腿情何以堪。 谢时晏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掀起下摆坐上皇帝赐的御座,声音清冷:“谢圣上。” 皇帝又阖上眼睛,大臣相视一眼,也不敢吭声,谢时晏更是沉着,如老僧入定一般,稳坐钓鱼台,一段冗长的沉默。 终于,皇帝先坐不住了。 “谢卿,朕听说贡品还没着落,究竟是刑部不行还是大理寺懈怠?天子脚下,献给朕的贡品竟然丢了,简直贻笑大方!” 谢时晏冷静道:“禀圣上,贡品已找到,是那龟兹使臣中有贪财之辈,协同驿站更夫、市井宵小等人,里应外合盗取钱财,犯人已认罪画押,证据确凿。” “那为何迟迟不结案?”皇帝眯着眼睛,眼神审视。 “这帮人只图金银,却不知天山红莲的珍贵,红莲需以冰镇保存,离开了冰,红莲凋谢,药效全无,龟兹带来的十五株红莲,如今只余三柱存活,是以臣……不知如何结案,请圣上明示。” “混账东西!”皇帝狠狠拍了一下扶手,急促地咳嗽起来,身旁的太监急忙去拍他的背。 谢时晏又说,“臣已命人快马加鞭赶往龟兹,为圣上摘取天山红莲。” 天山红莲,生长在极高的冰上之上,相传十年开一次花,花期仅有十日,要趁着花开正好时摘下,贮之以冰封,才能保持最好的药效。传说可令病重之人起死回生,令年老之人鹤发童颜,令女子容颜焕发,令稚儿开蒙明智。 皇帝本对这些传言嗤之以鼻,只当是愚民没见过世面,以讹传讹,可当他身体愈发虚弱,也开始信这些莫须有的传言。 忽然,皇帝嗤笑一声,“朕乃天命之子,受命于天,自当与天同寿,区区外物,不提也罢。” 谢时晏垂眸,并不搭话。 他当然不会以为皇帝不在乎,相反,皇帝怕死,怕极了。 他应该已经察觉到了身体到了极限,御医袖手无策,只能把心思放在寻仙问药上,宫里养了一群方士,这是群臣心照不宣的秘密。 他挡不住皇帝作死,但现在他还不能死,只说:“臣定当为圣上摘得红莲,以慰圣心。” 皇帝终于露出一分满意,挥挥手,让群臣退下,但谢时晏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没头没尾地,他说道:“公主进京了。” 皇帝愣了一下,半天才想起来,他说的是李昭。 废太子是皇帝的逆鳞,连着李昭在皇帝面前也不受待见,他沉下脸色,“她怎么来了?朕早就把她驱逐至黔州,无圣命不得回京,这是要抗旨不成?” “圣上,您亲自下旨,召举国宗亲祈福。公主是先皇嫡长女,自然在应召之列。” 皇帝想起来,这道圣旨确实是他下的,却也是在他服食仙药,神智不清的时候,谢时晏的提议。 思及此,他往后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