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很冷很低,压得金明清心头一沉,肺腑都打了个摆子。 来人满身月光,照得火狐皮披风乌油发亮,细毛针立,白光点点迸溅,拢了满身。 他左耳挂一只绿玛瑙坠子,随风一来一回地打晃。鼻梁高挺而窄,仿佛一把匕首,这让他显得过于锋利。不近人情。 金明清脑中霹雳闪过:要遭。 “听说有人当街作乱,我就知道是你。” 金明清没忍住,哈地笑了一声。 忽然脚踝一紧,金明清低头一看,自己的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缠住了。 忽兰手腕一翻,收回长鞭。 金明清整个人被扯下屋檐。 一瞬间天地颠倒,金明清小肚子一疼,就被忽兰扛麻袋似的扛在肩上。 披风极厚而软,但金明清还是能感觉到,忽兰肩膀肌肉起伏。 金明清刚要动,双手就被忽兰死死掐住。 忽兰手指很硬,差点没把金明清手掌戳穿。 忽兰:“好久不见,就没什么话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有什么好说,”金明清叹了口气,又问,“什么都可以说吗?” 忽兰拍了拍她后背。 “我好几天没洗澡了。” ··· 皇城中战火未止。 忽兰暂居城南行宫。 说是行宫,其实是先皇后亲爹府邸。 这位国舅爷是苏州人,府邸造得工致清新,墙白如雪,瓦黑如墨,进门就是一口湖,水光冰透,凌凌生寒,仿若一块大翡翠。 金明清在忽兰肩上啧啧称奇,“有钱。真有钱。你们搜了多少银子?二十万两有没有?” 忽兰简短道:“五十二。” 金明清竖起大拇指:“有钱!” 府邸极大,忽兰走了好一阵,到得厅中,四下光亮明净。 忽兰是不走了,却也不把她放下来,金明清头朝下,瞪着澄镜般白玉方砖。 砖面照出她又瘦又脏的一张脸,发如蓬草,比街上野狗还狼狈。 这要说出去,是延绥双璧,谁信? 忽然腰间一紧,被忽兰放了下来。 金明清头晕脑胀,原地跺了跺脚,举目四望,只见出身所在是一个极气派的屋舍,家具不多,四壁挂满字画。 不过金明清对古董器物不感兴趣,她一眼就看到桌上蒸鱼烤鸡、羊肝鹿筋,也有西北风味,也有长安特色,还有些苏州点心——府上厨子倒识相。 忽兰一指:“吃。”停了下,“我有话要问你。” 金明清赶紧道:“那最好还是吃完再问。”心想:不然我说了什么,惹得你不高兴,你一把摔了我的饭碗,划得来吗? 忽兰不置可否。 金明清看他眼色,摸到桌角,将手伸向一碗鲜虾云吞。 忽兰看了她一眼。 金明清立即缩回手,抓过一碗白米饭,飞快扒了几筷头凉拌土豆丝。 自从甘肃失守,肃王败落,金明清流浪市井,靠给小饭馆打杂为生——说是打杂,就是去乱葬岗偷尸,背回来当猪肉卖。 一般人嫌这活儿缺德。金明清不嫌。 一来肃王府一百多口死绝了,她金明清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二来她从前当郡主时,已经背了太多人命债。 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大不了,金明清哪天死了,也被人偷去煮了,一了百了。还能怎样? 说老实话,在饭馆当杂工可真不赖。每天都有客人吃剩的凉菜碎肉,满满盛了一碗,拿去坐在门槛上吃。 习惯成自然。 金明清左看右看,还想找门槛去蹲,无奈苏式宅邸正堂极阔,那门槛距离饭桌太远。想了想,还是站在原地吃算了。 她刚往嘴里扒了两口,手掌一轻,饭碗被忽兰夺了去。 金明清勃然大怒,可眼见忽兰额角青筋绷得老高,她赶紧一伸脖子,先把嘴里半口米饭咽下去。 撑得嗓子眼好疼。 忽兰举高了碗,低手一掼,啪的一声,青瓷小碗摔落,溅得满地都是米粒。 不等金明清反应,忽兰背过身,伸手在桌上一拍,咣啷啷大响,桌上碗碟一起一落,泼出来好些汤水。 金明清只见忽兰后背微微颤抖,几乎在压抑着什么,喘息声很重。 金明清心想:西凉人真是有些怪里怪气。搜出了五十二万两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