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横飞,没有他相伴十年同袍兄弟的倒戈相向,没有新帝与太上皇之间的明枪暗箭,朝堂纷争。 只有一个颇有些话唠的女人,在他梦里笑着与他絮絮叨叨,尽唠些家常,不肯停嘴。 如果可以,他只想永远留在这里,忘掉那些过往,忘掉他的身份,做回一个村夫俗人,又有什么不好呢。 - “二娘子——!” 昨日忙了一天,荆燕疲乏到极点,今早睡得昏沉,愣是被黄娘子的大嗓门从梦里喊醒了。 她睁着惺忪睡眼,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要结社的人我都带来了!烦你出来接一下——” 荆燕猛的瞪大眼睛,从炕上跳下,一看另一张小床上早已空了,阿宝都起来去外面朗声念书了,她居然睡到了这个时辰。 简单就着水摸了一把脸,收拾好衣装,她便出去迎客了。 这一看,篱笆外围了不少人,一眼扫过去,除了最前头的黄娘子,还有八/九来个年纪各异的妇人,有鬓发已微白的,也有背着嘤嘤啼哭的婴孩,头上簪着一朵白绒花的。 “这是……” 荆燕本来没抱太大希望,觉得有一两人愿意来已经不错了。 看着来者,她心下已明了,这些只怕都是城中没了夫君的苦命女子,生计艰难至此,才会到她这里来碰碰运气。 她心中含酸,赶紧打开篱门,请所有人进来,又找来家中的杌子、木椅一一请她们坐下歇息,简单客套一番,果然如她所料。 待众人休整毕,凝神静坐时,她清了清嗓子,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笔簿子,摊开放在一旁,朗声道: “众位乡亲们好,既是听闻黄娘子介绍来,我就不在此多言题外话了,今日在此与各位画押结社前,关于社中规矩,我还需释明几句: “合作社,既为合作,大家一概平等,来去自由,即便是我组织了各位,也不过是带头人,并非比其他人位高一等,谁意有不同,可直言明说,众决可行与否。” 众人齐刷刷抬头看向她,这一规矩实在惊世骇俗,大家眼中虽有惊异,但见她说得郑重,也都认真听了下去。 “我知各位诉求不同,有人需要口粮,有人需要人种粮,所以这结社,也分成合伙人,与合作伙伴。” 方才背着孩子哄入睡了的丰腴妇人颤巍巍发声道:“敢问二娘子,这两物可有何处不同?” 她微微一笑,“合作伙伴,是与社中常有往来的客人,但合伙人,是东家,要出钱出力的。” “譬如,”她望向黄娘子,与她点头示意,“黄娘子将自己本要种的二十亩地交由本社来打理一年,她就合该缴钱给我们,待秋收后粮食再由我们交还与田主,这样佃农也可不出人力就得粮食了。” “那样,我们岂不是连佃农都不如吗?”见之前有人发言,另外又一人提问道。 “这位姐姐说得就不对了,”荆燕轻笑着摇了摇头,“我方才放在最前面便明说过,这社就是人人平等的,这才是最紧要的,还请各位记住,我们与外面的佃农地主绝非同类,不过是世道驱使,大家各取所需,没有你高我低之分。” “可若是谁钱不够……不够缴,便不能与合作社往来了吗?”一个年纪尚小的年轻女子有些胆怯,话出口便结结巴巴的。 “这也不必担心,我们有不同价位,分作全包与半包,”荆燕伸出两只手比划着,“半包的正适合这位妹妹所言,除了农忙季节满田的插秧、收稻外,平日里浇水、施肥、剪枝打理这些简单的田间管理,概是自己承担,相比全包,也更物美价廉。” 听到这话,提问的女子眉间蹙着的窘迫也渐渐纾解开来。 “至于合伙人,”荆燕转身拿起簿子,“招揽生意、记账分红、驾驶农机,这些需要学的东西相比合作伙伴就多得多,还要请想要入社的各位做好准备,若想明白了,便在此簿按下手印,缴半吊钱与我一起写明,结社之初还有好些东西需要采买。” 一番入社说明完毕,黄娘子赞许地望她一眼,一马当先走上前来,沾了红泥,按下指印: “先算我一个。” 还在犹豫的其他夫人相互窃窃私语,有人拿定了主意,便紧跟着黄娘子身后,报与荆燕: “城东吴氏,愿请贵社全包我家三十亩地,我就有空带孩子,还能上城里卖自家的果子供养自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