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徐二狗吃饱喝足,腆着他圆了一圈的肚腩重新回到光王府的屋檐上时,整座长安城已经笼罩在落日的余晖中,散发出柔和的、浅金色的光芒,像是慈爱的母亲,将她的孩子们环抱在坚实的臂弯中,哄着他们快快入眠安睡。 东、西市的生意也已关停,铺子打了烊,人们各自回去歇息,准备着明日的买卖。李少赓早带着药童从光王府告辞,自回医馆去了,他这样的名气,排队等着他看病的人数不胜数,多在光王府耽搁一刻钟,便少了给一位病人问诊的时间。 虽然没有从李牧那儿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李少赓还是恪尽医德,认真为李牧进行了诊治,开的药方也是切实可以缓解李牧的头痛之疾的良方。 说来也怪,李牧的先祖之中,确有几位头风严重,乃至病情危重、英年早逝的。到了他的祖父顺宗、父亲宪宗,连着两代都没有再受头风之苦,可到了李牧这儿,头风病时不时地袭击他本就孱弱的身体,让他饱受折磨,苦不堪言。 徐二狗注视着林崖小心地端着药碗,屏退伺候在门外的侍女,一手轻轻地推开门,一手仔细地看着碗中的药汁,像一尾灵活的黑鱼,倏忽游进了屋内。徐二狗对林崖不感兴趣,屋外面容姣好、艳若桃李的侍女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不由自主地将头转向东边,恨不得追随着她们的身影一同离去。 坐在静室里的李牧还没有看见林崖,先闻见了一股熟悉的药味,不,是比平日更浓郁的苦味。李牧皱了皱眉头,侧过头,不想直面林崖端来的这碗苦汁。林崖知道李牧有多抗拒喝药,直接将药碗端到了李牧面前,温和而果决地说:“王爷,该喝药了。” “李少赓医术不错,要是能多下点功夫让药喝起来不那么难以下咽,就更好了。”李牧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拿起药碗,将里头浓黑如墨的苦药一饮而尽。药汁虽然全都咽了下去,可是口腔里残余的涩味还是让李牧难受得将整张脸皱成一团。 “良药苦口。”林崖照本宣科式地劝慰李牧说,“李大夫果真名不虚传,王爷您喝了他开的药,今年头痛发作的比前两年少了许多。” 是否只有苦口之药才是良药,是否李少赓果真有回春之术,李牧不予置评。但是头风发作的次数确实比之前少了,这让他如今有了更多的时间思考,有了更多的精力绸缪。 比如,名为李少赓的这个谜题。 林崖按捺不住好奇,想要知道李少赓这张谜面的谜底,他问道:“王爷,李大夫果真如您和许御史所料,是永和十五年的旧人吗?” 李牧微笑着,没有说话。林崖麻利地将药碗和托盘端出去放在外头的桌子上,又从几案上取来一碟子撒了满满的红糖粉的嘉应子,供李牧吃着解乏。 林崖不可置信地接着问:“王爷您怎么那么确定?那日您和许御史说的时候,我看他说得含糊,并不十分确信。” “你还记得在岭南回长安的行船上,你和我说,李少赓无意间和你提过,双凤眼的夫妇生不出丹凤眼的孩子一事吗?”李牧没有直接回答林崖的问题,而是将话头挑开,论起了三年前的闲篇。 “记得,当然记得。”这本是林崖在李少赓那儿顺耳一听,到了李牧那儿顺嘴一提的一件小事,可因为这件看似毫不起眼的事情,最终让他们发现秦萧萧并非陆婉与秦悼亲生的秘密。是以林崖此后每每见到秦萧萧,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双凤眼与丹凤眼的事儿来,再不能忘记。 喝了药后,李牧的头痛之症有所缓解,但并没有全好。他一面缓缓地和林崖说话,一面闭着眼睛,靠在软垫上休息,以求忘却颅顶不时冒出的针扎般的刺痛感。 “你觉得李少赓是个怎样的人?”李牧当起了考官,向林崖提问。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不过林崖向来是有问必答的人,对于李牧的话,更是言听计从。他略略思考了下,便自信地回答道:“李大夫很适合当大夫,乍一看大大咧咧,粗枝大叶的,其实内里仔细得很。” 人与人相处得久了,再擅长伪装的人也会在不经意间显露出自己的真实性格。借着李牧的问题,林崖回忆起李少赓和他们在抱燕山上初遇的场景。言犹在耳,那时的李少赓和他现在给人的印象可以说是大相径庭,毫无关联。 李牧很满意林崖对李少赓做出的判断,林崖为人刚正直接,有时候难免只见树叶,不见森林。但是在观察李少赓一事上,他还是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 他循循引导道:“李少赓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往往喜欢耍小聪明,把可以直接说出来的东西兜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子旁敲侧击地告诉别人,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摘出来,坐山观虎斗。” 林崖没有辜负李牧这些年对他的耳提面命,听罢李牧的话,他很快反应过来,如梦初醒般感叹道:“所以李大夫是故意让我们知道萧萧姑娘并非秦悼之女的?”林崖随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