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秦萧萧,屋内三人的关注点从萍水县徐二狗杀害陆婉一案回到长安城相位风波中来,许彦细数过去一个月发生的种种,原先看似分散、毫不相干的事情现在想来全都掌握在设局者的意料之中:张世祺盗走《兰亭集序》之事一石二鸟,既将严华调离长安,又让圣上派遣光王南下缉盗;据张世祺交代,有人知会他惹了大祸,只有到柳州安乐镇萍水县暂避才能逃过一劫。 起初张世祺并没有当真,可当他听说皇上龙颜大怒,势要杀了他祭陵,才彻底信了那人的话语,忙不迭地逃窜到了萍水县。张世祺畏惧皇权,吓成了惊弓之鸟,只敢待在萍水县,他被逮到只是时间问题。 抓获了张世祺,李牧一行势必会在萍水县落脚休整。此时,徐二狗便算准时机登场了,待他杀了陆婉,秦悼抛妻弃子的罪名就坐实了,容不得他狡辩。 许彦喃喃自语道:“兰亭舞、莺莺误,原来这也在他们的设计之中。” “莺莺误?这曲子有什么问题吗?”林崖不明所以。 “林将军,你不觉得莺莺和陆婉两人的遭遇十分相似吗?”许彦脸上现出明暗交织的暧昧表情,玩味地说,“莺莺是江南门庭衰微的大户小姐,陆婉则出身曾为江南小七家之一的陆家,两人都倾心于清贫士子,为他生儿育女,最终却落得凄凉结局:莺莺苦守寒窗,陆婉葬身火海。” 莺莺与陆婉高度重合的人生轨迹让林崖不禁咂舌,无巧不成书,可这未免也太巧了。像是读懂林崖心中所想,许彦直接点破其中关窍道:“这首曲子在相位之争的最后关头突然出现绝非偶然,这曲子流传越广,人们对莺莺的同情就越深,对张生的谴责就越激烈。 一旦莺莺传就是秦悼家事的说法坐实,人们对秦悼的兴趣将被拉扯到最高点。人们对于莺莺和张生的情感就会尽数转移到陆婉和秦悼身上,现实的莺莺,也就是秦萧萧的母亲陆婉的结局惨烈更甚莺莺,你说人们会怎么看待秦悼?” “自然是让他做不成宰相。”林崖下意识地接话道,想明白这一点,他不禁为这个计策叫绝,“高,实在是高。” “这不仅是高招,更是妙计。”许彦说,“如果单纯想让秦悼做不成宰相,有更为简单直接的方式。但是设局人选择的这个连环套,不仅让秦悼彻底失去拜相可能,还让他辛苦耕耘了十余载的官声清誉毁于一旦。按当今圣上的性子,只怕再不会起用他了。 ” “别忘了秦悼现在的妻子出身范阳卢氏,民怨沸腾之际,很可能认为秦悼抛妻弃子背后有着卢氏的助力。迁怒之下,只怕与卢氏同气连枝的中原五姓七望几大世家都会受到波及。”李牧不疾不徐地说。 “可是,王爷、许通议,有一点我不明白,如果不是陆娘子恰好告诉了萧萧姑娘她父亲的名讳,如果不是我们正好和萧萧姑娘一同听到了徐二狗说的话,即使我们被张世祺引来了萍水县,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但是我们目睹所有,经历一切,也绝不会想到陆娘子会是秦悼对外宣称亡故多年的发妻啊。”林崖想得比李牧和许彦稍慢一些,可他并不缺少灵敏的触觉,一下子抓到了环环相扣的事件之中,揭露真相的关键一环纯属偶然。 李牧和许彦并不这么认为。李牧宽解林崖道:“别着急。” “恐怕已经有人准备好了一切,只等着借我们的手公之于众。”许彦一手托着脸,一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悄声说,“有人上楼。” 三人没有惊慌,熟练地应对着这一状况。李牧走到角落里的大鱼缸前,端起鱼食碟从里面拈出大把大把的鱼食给缸里的鱼儿投食,许彦坐在原位不动,装模作样地拿起一本不知看了多少遍的《战国策》,林崖则坐到李牧原先的位置上,擦拭着本就锃亮的佩剑。 伴随着嘎吱嘎吱的楼梯声,一个干瘦的中等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笃笃笃”,那人笃定地扣响了李牧的房门。 林崖放下手中的黑棋,警觉地走到门边,问道:“谁啊?” 那人压着嗓子低声道:“下官聂有明,有事求见光王殿下、许通议。” 还没等林崖回头问询李牧和许彦的意见,许彦已经给出了回答:“聂县丞,快快请进。” 聂有明不是空手来的,他提着一篮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荔枝,给远道而来的三位客人尝鲜。许彦和林崖道了声谢,顾不上招呼聂有明,便拿起荔枝自顾自吃起来。 聂有明看看二人,又看看仍醉心于喂鱼的李牧,不动声色地露出成竹在胸的笑容,他寒暄道:“许通议,您和光王殿下来我们萍水县有些日子了吧,在这儿吃住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林崖没有注意到聂有明言语中无视了自己,大大咧咧地替许彦回答了聂有明的问题。 篮里的荔枝没了近半,许彦拿干净的手巾擦了手,换了个位置,懒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