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多么不想天明时刻的到来,天光却是不等我的,我在榻上辗转反侧,在内室歇下的嬴政倒听得一清二楚,他仰面看着头顶的帐慢,幽幽开口:“阿雪,睡不着的话,定睛看一处,慢慢也就困了。” 我一惊,赶紧翻过身去,许是被他戳中了心肠,我的精神又在这一瞬松懈下来,明日将是我第一次以本来面目足于秦国朝堂之上,又如何能不紧张?嬴政的声音自内飘来:“我第一次上朝也是怕的,后来……文信侯跟我说,为王者要有山崩于前而栖安的气势,若开始学不会就稳端端地坐着,发生什么都不要动,朝堂上有他……” 我趴在榻上,也明了嬴政的心思,人总是念旧的,吕不韦于他,是老师亦是半个父亲,即便其中夹杂了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秘辛和血腥,然则这么些年的陪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我道:“哥哥,我在呢,你别怕。”良久,嬴政问我:“阿雪,若你是我,你能否如我这般硬下心肠呢?”我嘿然不语,嬴政又自顾自地说道:“也罢,来日方长。” 我按着嬴政教我的法子,盯着帐慢天人交战,没过一会儿眼睛有些发酸,连打了几个哈欠,终于在即将天明时分睡了过去,待嬴政叫起我,已是卯时三刻了。我慌忙对镜理了理头发,有些嗔怪嬴政为何没有早些叫起我,嬴政失笑道:“有了这一次,下次便不会晚起了。”我赶紧用木梳篦了篦头发,刚梳到一半便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了,嬴政自我手里接过木梳,一点点为我挽发,“既然让大伯认为子,那就要梳一个男子的发髻。” 我僵直着身子一点都动不得,昨日淡下去的紧迫,又在这一瞬涌了上来,我看着铜镜中的嬴政,嬴政亦看向铜镜中的我,明明没有对视,却惹得我一阵慌乱,他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按着我的肩膀,“虽是初露锋芒,阿雪却是愈发有我老秦人的模样了。”我换好嬴政为我早早备下的公子服制,跟着嬴政迈进了章台宫的大殿。 嬴政看了我一眼,我颔首来至嬴傒身侧,嬴傒的目光淡淡的,带着我跪坐在宗室为首之处,甫一落座,后背便被几道带有审视的目光锁住,我想起昨晚嬴政之言,稳端端地跪坐其中,平淡地接下这些探寻的目光,已而这些目光,亦偏向他处了。 我知道他们再看谁,也知道他们再议论谁,可我仍稳端端跪坐于此不言不问,此举倒令嬴傒对我高看一眼。 端坐于大殿之上的嬴政开了口,“此番孤去雍城迎回太后,皆因齐人茅焦之故,此人不惧强权,仍为国进谏,乃我大秦之才,孤将其封为上卿,众卿可有异议?”话音刚落,朝中重臣的目光便齐齐落在相国吕不韦的身上,他们岂会不知,起初乃是相国吕不韦上书嬴政迎回太后,然嬴政却杀了吕不韦手下二十七个谋士,如今倒让一个外人占了便宜,看来吕不韦已有倒台之势了。 我看向这位曾挽救秦国于水火的大才,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他好像也在看我,瞧他的表情好似想明白了什么,已而又看了看下方的李斯,脸上竟流露出释然的笑意。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经认出我,但我大概明了,他已有引颈就戮之意了。 我这才明白昨日嬴政所言意在何处,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挡箭! 已而,嬴政又开口道:“既如此,那么前番为太后开言的李斯,其罪亦当免之,孤自雍城便试了试其人才学,倒是不辱荀况夫子的师门,只是不知与其兄韩非相比,如何?” 嬴政此言大有深意呢,虽是不经意的试问,然则问得是李斯的忠心。 李斯施施然起身,来至殿前,“臣自忖不如师兄韩非,然臣之心之情,日月可鉴,王上所寻之人,也必然是要为秦国所用之才,李斯当如是。” 嬴政颔首:“既如此,便官复原职,仍为秦国的客卿。”李斯躬身施礼,丝毫未有未被擢升的失落,我不禁感慨这些人的城府都很深啊,我原以为嬴政在雍城对李斯的所见所感,至少也会擢升,未曾想只是官复原职?!我悄悄抬眼,看着他,这就是嬴政哥哥你的驭人之术吗? 嬴政对上我的目光,嘴角一哂,我知道这是要讲我的事了,手心隐隐发汗,又不敢往衣裳上蹭,只听得嬴政道:“孤这里倒有一件趣事,要说出来给众卿听听呢。前番孤去雍城,在我秦国的根基之地,遭遇了刺杀,幸而得随行之中有一身手矫健的护卫,才不至于被射成筛子……” 听得此言,雍城令如同雷霆之下连连弯腰的草芥,这是接势敲打。我愈发紧张了。 “说起这护卫,孤原以为是哪家军营出来的老秦子弟,未曾想还跟孤有些亲缘呢,是不是啊,大伯。”嬴政看向嬴傒,嬴傒起身来至嬴政跟前,笑道:“还真是瞒不过王上,臣早年与一赵女育有一子,因着秦赵两国交恶,便失散了,也是我跟孩子有缘分,前些时日遇见了,便将其送入公室军中为王上效力,不曾想这孩子倒有些本领,能为王上分忧了。” 我起身,来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