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从赵姬的膝上直起身,眼中的恨意渐渐消散,只剩下对往事探寻的好奇:“那——后来呢?”赵姬拉过嬴政在她身边坐下,“后来啊,我便嫁给了你爹,你爹对我很好,我虽对吕不韦有些许的牵挂,但终归是怨怼更多,或许是出于对我的愧疚,他对你爹的事情愈发卖力了。再后来我就有了你,当时秦国与赵国因长平之战势同水火,吕不韦便将你我母子托付给了他父亲的结拜兄弟周川源,自己则带着你爹去了秦国,后来的事你大概也有所了解了。” “那时你爹已经过世,我恨吕不韦移情别恋爱上了周伯父的女儿,逼迫她自尽,后来吕不韦借酒浇愁便不上朝了,我去他府中开解,恨他将我视作棋子,却将他人视若珍宝,赌气与他一夜春宵,谁知他酒醒之后便不认账,我拿出太后的身份压迫他,没过几日他便将嫪毐送了来……我恨啊,便赐给嫪毐无数奇珍异宝,想要刺激吕不韦,可他依旧是这样对我不闻不问无动于衷,再后来一切就都失控了……” 嬴政看着身侧垂泪的赵姬,大手拂上她的手指,良久叹道:“娘,你糊涂啊!”赵姬拉着嬴政的手,道:“好在我儿睿智,不然娘就真成了秦国的罪人了。”嬴政拉着赵姬站起来,道:“娘,跟儿子回咸阳吧。” 赵姬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孩子,你原谅娘了?”嬴政故意侧过身不去看她:“不管怎么说,秦国需要一位仁义的君主,秦国也需要一位太后……”我躲在门口听到这话,竟忍不住笑出声来,嬴政见心思被戳中,道:“你还不进来,方才躲出去倒是快。” 我吐了吐舌头,蹭着脚步过去开门,在赵姬一脸纳罕的表情里,嬴政道:“娘,你还记得她么?” 赵姬茫然地摇摇头,嬴政道:“她就是当初我在邯郸捡到的小丫头凝雪,如今已是愈发有本事,能为我秦国效力了。”彼时我在邯郸饥寒交迫,在周府第一次体会道家的温暖,慈眉善目的周川源、为他人献身的小蝶姐……想到这我跪下道:“凝雪见过王太后。” 赵姬怔了怔,快速收敛着情绪,她道:“你起来吧。”嬴政方想起了什么,也自经去拭泪,我杵在这尴尬不已,还是嬴政为我解了围,道:“娘,我带凝雪来,并不是借往日之事为你添堵,我想让你给她一个身份。” 赵姬的神色有些缓和,她打量着我眼神里满是探寻,已而她道:“你若想纳个女子,又何须我来置喙?”我哑然地看向嬴政,方欲开口,嬴政便先我道:“我若真这么做,便是辱没了她,我们相互扶持走到今日,彼此已是最为信任之人,我想给她一个身份让她成为来日我秦国的栋梁。” 赵姬不解:“王上已经加冠,官员任免之事,早已不通过我之手。”随后她想了想道:“看来你想给她的身份,不一般啊。” 嬴政看向我:“我想许给她秦国王室的身份,让她像钉子一样,钉在我秦国朝堂之中,成为护国柱石,这样的人犹如商君、张子,若无王室的加持,只怕寸步难行。这件事,我想了很久,可由我之口公布终是不妥,唯有娘能做到。” 我从没有想过嬴政许我的新身份竟然是这样的,我几经想开口,嬴政都不去看我,只是对赵姬道:“我本想让娘认凝雪做女儿,但女儿之身于庙堂之上多有不便,不若让她成为秦国公子,赐姓嬴名考,一人双身,雌雄莫辨。” 赵姬荒唐一笑:“双重身份,大秦公主,秦国公子?!我儿你怕不是糊涂了。”赵姬围着我细细打量,“政儿,娘的眼界不能同你相比,自不明白你的用意,但王室身份岂非儿戏,我虽与嫪毐生下儿子,却从未将其身份加于秦国王室之列,你可要三思啊。” 我跪下道:“王上,请三思,凝雪怕是不能受此重任。” 嬴政伸出手将我拽起来,好似很认真再想:“其实我也曾想过,如果阿雪不愿又该如何?难道真要我以王后之礼为聘,如此为秦国效力么?”我蹬地涨红脸颊,气鼓鼓地瞪着他,嬴政的眼中似有落寞浮现,“是啊,若真如此,你怕是要连夜逃走了。” 赵姬瞧着我两,倒是了然于心,道:“既是你认准的人,娘也不多说什么了,那便这样吧。”嬴政绽开笑颜,拉着我跪下,道:“谢谢娘。”我舌头好似打了结,支吾了片刻却不知要说什么,嬴政拉着我的袖子,道:“叫娘啊。” 我茫然地看向嬴政,竟也懵懂地一起跟他叫起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