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永邑最大的酒肆俯瞰长街,厚石板铺开一道蜿蜒曲径,青砖黛瓦,炊烟袅袅,招幌斜悬,随风棱展。街上行人稀疏,偶尔传来几嘶车马回响。 阮舒窈从未踏足过酒肆,这半日消遣与她之前所思不同,酒肆中只她与沈毅之。 他丰神俊朗,一袭革玄锦衣衬得无俦面容更加出众,侧身倚坐窗前茶榻,薄唇微微挑起,“天地之大,可有你想去的地方。” 在知晓自己真实身份之前,她都不曾想过此生能够离开邑州。天地有多大,她还真不知。收回远眺目光,拢了拢柔白广袖长裙,低垂羽睫,“你去哪里,我跟着你。” 纵然此人曾是她夫君,亦是她兄长,如今却是不同的,心底隐隐触着一丝依附之意,好似需格外小心方能得来垂怜,即便自己真的是什么将军之女,与他欲承千秋基业的皇子身份还是悬殊。那轻飘飘的话洄游难散,他只是问自己想去哪儿,何时说过再不与自己分开,自己又哪里有脸肖想再不分开,他不说分开,自己这身子也不能长久赖着,正要弥补几句,一道饶有兴致的眸光凌来。 “我也跟着你。” 阮舒窈面颊一热,心潮荡漾泛起片片涟漪。 “主上,刘长庸与吕闲来了。”门外随从声音恭敬。 沈毅之神色不动,寒眸微沉,“何事。” “说是求见阮姑娘。” 阮舒窈侧过脸,望向门口,随从卫士拱手垂目,面似铁石。 她不认得刘长庸,更别提吕闲,何故求见自己? 心悸一晃,眸中闪过小鹿遇敌时的懵懂,看向沈毅之,细声问,“可是要我出去迎他。” “不想见,撵了便是。”沈毅之留意过她的神情,单纯摸样一眼便能看透。 “问吕闲,此行邑州,可想过活着回去?”一道低哑的嗓音穿墙而去,直直袭上楼外静侯的吕闲。 吕闲霍然一息诧异,脊背不由弓紧。脑海竟浮现九五之尊的威压气势,双腿不住哆嗦起来。 阮舒窈粉面含露,软下眉眼觎向沈毅之,淡去一抹难以察觉的纷杂。 沈毅之水色眸光潋染一分妖冶,眼前人捻捻腻腻,宛若翾风回雪,隐隐浮现的倾危之气,当是自己的错觉才对。 随从卫士至楼外一字不落问了吕闲。 强撑体面,吕闲道了几句荒唐,声音却不敢太大。 刘长庸与吕闲本不同路,酒肆门口巧然碰上,正要再请随从单独为自己通禀,一袭马蹄愈急,衙役上报,永邑花廊桥下发生命案。 义庄外,仵作面色灰白,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去现场勘察时,还是不免心惊,拱手对刘长庸回禀,死者为女子,面容可怖,衣物尽毁,赤条条泡在水里,乃辱弄至死,从鞋印掐痕分辨,属聚众行恶,死者甲缝残有泥土血肉,掌心攥着一截粗麻丝纺织布料,不似本地样式。 *** 时近日暮,昏鸦盘旋。 林府哀嚎不绝,主仆家奴尽数被亵围在大堂中央。 一股骚冲味飘散开来。 已然花容失色的林千娇,污嫌望向正躲在母亲裙边的林家长子,神情憎恶。 林御史惊恐无状,面色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厉眸扫视四周,凄声道:“堂堂巡按御史府,岂容尔等肆意横行?” “哈哈哈哈。”恶匪们放声嗤笑个不停。 领头恶匪的皮肤粗糙黝黑,蓦地扬起五尺大刀,布满伤疤的面容凶狠狰狞,嘴角扯起一抹狞笑,獠牙如兽,浑身贲张着暴戾之气,铁刃磨骨般的声音咆哮道:“呸,你这狗官,算个屁的巡按御史?你娘的巡了个屁,若不是你监主自盗,欺上瞒下,小小永邑能捅出这么大个窟窿?老子们替你卖命,你倒还想起杀人灭口,满天下打听打听去,老子们哪里是好惹的了?狗官杂碎,是比咱们黑血子还要黑上十倍,恶上十倍。” “呸……呸……”恶匪们一人朝他噿上一口,立在领头身侧的恶匪量上林千娇,淫.笑开腔,“老大,昨晚上没过瘾,一会儿让这狗官的宝贝女儿,再好好伺候伺候兄弟们。”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哄笑,领头摇晃着脑袋撇向兄弟们,揄声搭腔,“好好好。” 闻言,林御史下颚不住颤动,眸光喷发怒火,激动的声音变得异常高亢尖锐,“混账,混账,尔等登门时,本官已令人通知府衙,奉劝尔等速速逃命,晚些捉拿了回去,再无重见天日之可能。” 以黑血子臭名昭著的行径,一旦捉拿下狱,死刑无疑的。 然黑血子中尽是些狂妄无知的鼠辈,死活是不管不顾,只要当下纵贪。 衙役赶来时,林府已乱作一团,火光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