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是要被下狱的。 蒙哥哥一心袒护,自己更不可再连累他,微微蹙起娥眉,懵懂道:“天色已晚,且待明日再说罢。” 明日?她倒学会撵人了。 沈毅之漆眸泛起潮雾,顿促半响,沉步不移。 阮舒窈闭了闭眼,鼓起十足勇气,樱唇微启,“……” “哎呦!”楼下张婶乍然惊呼,“大人提前过来了。” 李修臣一手负于身后疾步行来,眉头一敛,听不出半分迎接的意思,狐疑量去,踧踖吩咐:“唤小夫人下来。” “嗳。”张婶冷汗直冒,哆嗦着腿,一步一回头往楼上行去,像是生怕后头冒出尾巴。 固然怪异,李修臣心中正是焦急,无暇屑于猜忌,只仰起头凝向小轩窗。 不对。 窗台暗影不对,那高大健硕的身形,分明是男子。 李修臣心头一凛,抬步便随了上去。 听见后头粗快的脚步声,张婶越行越慌,心里如炸了锅的豆子,连连叫喊着老天爷,这可如何是好啊,那对冤家总该知道闩门的吧? 半弓弦月,满阁露白,沈毅之余光瞥过窗台剪影,屈指点燃油灯,暗室一亮。 李修臣锵至门口,晦眸望向屋内二人,心肝发颤,牙关咬得紧,闷声呵斥:“阮舒窈,你竟敢私会外男?” 这神情,比从前每一次都要发狠。 量她不敢的,必是受燕公子胁迫,可又不能直接呵斥燕公子,只得吓唬她,承着指桑骂槐之意。 阮舒窈勉力迫使自己不要垂下眸子,不要怯懦,总归是决心豁出去的,再别怕他。 “混账东西。”沈毅之霜目睨去,审以居高临下的气势,声音浑厚若远山钟鸣回荡,蕴着无法忽视的威严。 李修臣背脊悚然,神色半惶,一个个字音敲冰般蹦出,“燕公子世族出身,诫子书乃初学之文,必然读过的,是为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治性[1]。公子图谋远大,焉能不解,是为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入寡妇之门,公子焉能不解?” 想这燕公子世族出身,骨子里当是有些修养的,士族最好脸面,量他也行不出出格之事。 当真是屁话。 沈毅之薄唇微挑,似蔑似责,“这些书,你尽读过,亦知她,乃沈某遗孀,你这竖子做了什么?” 竟有脸提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李修臣徒然色变,一思,他言‘沈某’是自称还是代称?二思,他以竖子问责,做了什么?可是知晓紫铜春蛊之事? 是阮舒窈告诉他的? 她又是如何对旁的男子描说? 颓然望去,混沌的天色里悬着丝缕微光,投映在李修臣脸上,晕出一片阴影,他错觉所思不实,哑声发问:“你是沈毅之?” 他怎么可能会是沈毅之呢,人死如何复生?孩提尚嗤觉可笑的问题。荒唐至极。 心思电转,恍然回旋。 他,为何不能是沈毅之呢,自己从未见过沈毅之,旁人言他所在的先锋营全军覆没,无人敛尸,他对战北凛,遗尸北凛。 可他本就是北凛人,战场上多是沈载舟的旧部,瞧是他生的与沈载舟相像,或是有信物之类,虏他回去佐证,自有法子相认。所以,他们此行天厥,不止是为迁回他阿娘的遗骨,还为了阮舒窈。 先前早有疑云,只因他以燕姓示人,加之刘长庸处处照护误导,若非那一字沈某,当真思不及此。李修臣指节哔响,原来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是自己啊! 先前教训赵二贵,带阮舒窈离而复还,竹林官道戏耍自己的,都是他。 敌意何起,皆因此由。何故诸事不顺,权者从中作梗,再难安生。 一惶惊虚凝聚成霜,擒不住李修臣心中燥火。 偏目望向阮舒窈如菡萏染露的摸样,神色微恍。若自己与她,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夫妻,沈毅之是不是就没有理由过问她? 偏她这自己这里忍辱匮寥,占她行夫妻之实,视她如浮萍之身,欺她举目无亲,木讷柔软,揄她不解风情当真无趣?何时起,竟以为她不过是自己倾泻情愫的私物。休她为妾时,竟未斟酌半分。然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既要又要。 感将失去,方窥其珍。 最初惊鸿一瞥,少女披麻戴孝,仰起盈玉小脸祈望浮云,纯美到让人不敢肖想。 晦避十里,散不去寸寸怦然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