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忧思过重,如若再不注意,甚至会积郁成疾。
过小年那天,他请来了全京城最好的杂耍班子。
前几个杂耍还很寻常,姜泠耷拉着眼皮,看得兴致恹恹,杂耍进行到第四个时,为首的大汉不知往嘴里灌了什么东西,下一刻竟凭空喷出一团火。
姜泠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心脏猝然一阵痛。
那大汉浑然不觉,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兴奋地又喷了好几团火。火焰熊熊燃烧,点燃了一侧的火圈。
姜泠吓得手脚冰凉。
终于,身侧的男人侧了侧头,发觉了她的异样。起初,步瞻还以为她冷,便将身上的雪氅解下来披在她的身上,可她的双肩仍抖得厉害。
女子双唇发白,别开脸去。
“妾不想看了。”
步瞻蹙了蹙眉,对她道:“大夫说你心绪郁结,平日里要多笑笑,高兴些。”
“可我不想看这个。”
姜泠顿了顿,还是抬起头,与身前的男人对视。萧瑟的寒风里,他的眼睛很深邃漂亮,微勾的一双凤眸里,似乎写着淡淡的情绪。
她抿唇,继而缓声:
“步瞻,我很怕火。”
对方瞧着她,一愕。
她本想解释,童年时那场在记忆中挥之不去的阴影,方动了动嘴唇,却又觉得无甚必要。想到这儿,姜泠站起身,朝着他袅袅一福。
“相爷慢慢看,妾先回屋了。”
侧过身,手腕忽然被人一抓。
步瞻亦站直了身形,攥住她细白的腕。
她能明显感觉到,置于自己腕间的那道力在缓缓收紧。
他先是头也不回地对下人吩咐了声“撤了”,而后垂眸瞧着她,过了好半晌才低低挤出一句:“我不知晓。”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姜泠故作轻松地勾了勾唇,道:“无妨。”
她仍被步瞻禁锢着,只能回峥嵘阁。兀自走进去时,阁内未燃灯。她的步子虚浮,摸着黑走到榻边,一股脑躺上去。
回想起方才那一簇簇火,她仍冷汗不止。
汗珠顺延着脊柱滚落,将她后背的衣裳溽湿。姜泠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微微喘息。
忽然,有人推门而入。
走进来时,屋内一片昏黑,只余些星光洒落在床边。只见少女仍披着他那件雪氅跪伏在床边,乌黑的发如瀑般倾泻而下。
身后响起脚步声,姜泠不想回头。
下一刻,她被人环住腰身,从地上托起。
步瞻从背后抱着她,将脸深埋进她的颈窝。他的怀抱极温暖,就这么一瞬之间,竟让姜泠凭空几分错觉——对方好像贪恋她,就连动作也变得格外小心翼翼,他的唇轻轻蹭在她的脖颈处,慢慢往下滑。
姜泠肌肤白皙柔嫩,极为敏感,滚烫的唇一落,她便缩了缩肩。
男人的吐息落下,她的脖颈发痒,可即便如此,她也未转过头。步瞻用牙齿轻轻啮咬了下她颈间的肌肤,终于,喑哑一声:
“那日你难产,我未说过弃母保子。”
姜泠身子微僵。
“那日我在外边,去抄萧齐清的家。有人传来消息,说你要生了。捉拿萧齐清迫在眉睫,我便没有多在意,直到我走入萧府,我的探子传来消息。”
“他说你不行了,要在你和孩子之间选一个,消息被冯氏截下,那句话也是不是我传的。”
——相爷说弃母保子,务必保住孩子!!
一想到这句话,她的心就像是被刀子掏过一般,血直淋淋地往下流。
闻言,她深吸了一口气,却发觉对方身上的旃檀香根本无法给自己半分慰藉。她垂下眼睫,皎洁的雪影搀着月光,轻轻笼在她苍白的面颊上。
她顿了许久,步瞻似乎在等她的话,也未言。
良久,她终于问出声:“倘若再回到那日,你会因为我,放弃去抄萧家吗?”
为了她,去放弃这样一个扳倒政敌的绝佳的机会吗?
身后之人一阵静默。
似乎料想到了步瞻的反应,姜泠也并未觉得神伤,她垂眼看着对方顿在自己腰间的手,忽然又问道:“倘若还是回到那日,那条消息传入了萧府,传到了你耳朵里。母子危在旦夕,你又会保谁?”
还会弃她吗?
还会说出那句——弃母保子吗?
姜泠从未感觉深夜有这般寂静过,静得周遭只剩下二人的呼吸与心跳声。
半晌,姜泠意识到——他不会。
他不会为了她放弃捉拿萧齐清,更不会为了她,舍弃他的嫡长子。
前二十余年,他的世界里只有地位,只有权势,只有勃勃野心,只有踩着数不清的皑皑白骨、血淋淋地爬上这座皇城的顶端。
她何曾天真,竟妄想去改变这样一个人。
步瞻沉默了少时,放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姜泠低下头,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无妨,相爷不必想着如何哄骗妾,妾已经不在乎了。”
她走到桌案边,点燃了灯。
火苗吞吐,她看着跳跃的火芯,额上又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轻风拂过男人袖袍,他一贯清冷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