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耳畔的风声很大,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寸寸划过她颊侧的肌肤。
步瞻没说话,步子依旧很稳,大步流行朝听云阁而去。
大雪扑簌而下,纷纷撒撒,坠在二人的衣肩、眉角、发梢。
等不到他的回答,姜泠眸光黯淡下去。
见步瞻抱着她回到听云阁,周围佣人忙不迭跪了一地。他们已有许久未见到相爷,此情此景,各人面色各异。
“恭、恭迎相爷……”
步瞻未理会左右,径直将姜泠平放在榻上,唤来心腹大夫。
周遭气氛格外压抑,让大夫不敢直视步瞻的眼睛,战战兢兢地上前,替她把起脉。
全程,步瞻站在一侧,看着微垂的床帘,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躺在榻上,姜泠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探究他面上是何神色。
暖炉内叫人添了炭,听云阁难得地暖和起来。雾气悠悠,漫过垂纱,大夫小心翼翼地朝步瞻道:“回禀相爷,夫人确实有了身孕。”
“胎象如何?”
“胎象……不大稳固。”
对方如实说,“大夫人本就体虚,气血不足,如今动了胎气,在临盆之前都得静心休养,否则将有滑胎、难产之风险。除去要用中药补助,在下还观之夫人似乎心胸不快,平日里也要注意排解心绪,以免产后积郁成疾。”
步瞻浅浅“嗯”了一声,算作知晓了。
大夫提笔,又开了副补气血的方子,交给他。
姜泠侧过脸,看着男人站在窗牖边,修长的手指紧攥着药方。窗外雪影薄薄,忽尔一束干净温的柔落在他身上,步瞻微侧着头,仔细地听着大夫讲话。
他的面上,是从她未见过的耐心。
就这么一瞬,姜泠有几分恍惚,竟开始幻想步瞻若是寻常人家夫君,此刻该会是何模样。
如若他们是一对寻常夫妻,面对即将降生到这个世上的孩子,定然十分欢喜。
她会舒舒服服地卧在榻上休养,开开心心喝着夫婿亲手炖的鸡汤,满怀期待地为孩子取个好寓意的名字。
她的针线活很好,会开始绣着小衣裳、虎头帽。
步瞻呢?
他会买上一堆小孩喜欢的玩具,布娃娃、小风车、拨浪鼓……还会添置舒适的婴儿车,将家中所有桌椅锋利的边角用柔软的布层层裹好。
如若他们是一对寻常夫妻。
看着他的身影,姜泠两眼一热,酸涩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恰在此时,似乎某种感应,步瞻转头望了过来。
姜泠将脸别到另一边,不愿去看他。
不知他又低声与大夫说了什么,终于,“吱呀”一声门响。步瞻将左右之人尽数屏退,端着那碗刚熬好的汤药走了过来。
偌大的内卧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有她微不可查的呼吸声。
对方一手端着汤碗,一手抬起床幔,轻声唤了句:“姜泠。”
少女用被角擦了擦泪,吸着鼻子应了声。
“喝药。”
他这两个字仍说得不带任何感情。
若是平日,姜泠定会乖乖坐起身,从对方手中听话地接过药碗。无论多苦涩的药汤,她都可以不皱眉头地一饮而尽,但现在听着步瞻的话,她的内心深处竟隐隐生了些叛逆感。
步瞻现在对她好,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
因为孩子,他才迁就她,才将她从雪地里抱起来,甚至因为孩子,他才愿意主动与她上一句略带关怀的话。
她忽然觉得这样很没劲。
“妾不大想喝。”
步瞻捧着药碗的手稍稍一紧。
少女神色恹恹,淡声道:“妾身累了,相爷您请回罢。”
男人目光兀地一沉。
也不过转瞬,步瞻眼底的情绪消散,他将碗放在床边,声音缓缓:“你可以不喝,但你莫要忘了,姜家所有人都还在本相手上。”
姜泠猛地转过头,双眸微圆,从这双清澈的瞳眸里,步瞻竟看到了一丝愠怒。
冷风吹拂入帐,吹得她眸光剧烈颤抖。
点点光影落入少女眼中,像一只绚烂的蝶,本应流连于明媚的花丛,却被硬生生撕扯去鲜活的翅膀,冻死在春日降临的那个前夜。
她的双手藏于被褥下,尖利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二人对视片刻。
这是姜泠第一次如此大胆地与步瞻对视,相反于她情绪的激动,对方依旧是不动声色。他的眼神冷淡沉静,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入她的心窝。
半晌,她咬着发白的唇,还是认了命。
几缕青丝垂下,姜泠有气无力地从榻上支起身子,挣扎着去捧药碗。
一勺,两勺。
一口,两口。
黑黢黢的药汤,冒着腾腾热气,依旧未放方糖。
她的泪珠扑簌而下,落到碗里,被她一口口喝下去。
终于。
她放下汤勺,将碗搁到手边的方桌上,扬着苍白的一张脸,望向床边的男人。
他目光微敛。
不够。
还不够干净。
忽然,他伸手端起汤碗,碗底还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