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走,道路越发宽敞齐整,到了相府门外,只见眼前大道敞开,牌匾上工整气派地落了两个大字——步府。
只看这一个“步”字,足以令人心生一片肃穆之意。
姜泠整了整衣衫,抱稳身前的衣裳。
“先莫同相爷说我买了这些新衣,等我将衣裳的针脚改了,再给相爷送过去。”
她叮嘱得认真,绿芜郑重其事地点头:“放心吧小姐,奴婢不会说漏嘴的。”
姜泠莞尔。
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太过投神,以至于都未发觉迎面走来的冯茵茵。只听一声“哎哟”,迎面扑来一道甜腻的脂粉香气,姜泠还来不及躲藏,怀里的东西就被对方看了去。
“大夫人手里抱着什么宝贝,稀罕得还不让人看呢。”
瞧这方向,冯茵茵似乎刚从峥嵘阁走出来。
似乎提前知道今日相爷要回府,她刻意打扮得十分艳丽。一身水粉色的挑纱对襟外衫,愈发衬得她身姿曼妙,玲珑动人。
见姜泠往后躲闪,冯茵茵更来了兴致,挑了挑细长的眉毛,扭着腰肢凑近。
“大夫人,您手里拿的是什么?”
对方虽语气和善,眼神中却带着锐利的审视之意,像是将要捉住她的什么把柄一般,神色中带着掩藏不住的兴奋。
冯茵茵早就听闻,相爷不在相府的这些日子里,姜泠不知与什么人厮混在了一起,几乎是天天往丹青楼里跑。
要知道,常常出没于丹青楼的,往往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步家大夫人频频出没此处,不禁引得人浮想联翩。
面对冯茵茵的追问,姜泠只挽了挽耳边碎发,从容道:“方才去集市上买了些东西,预备着过冬用。”
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破绽。
女子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处廊檐下走来一行人。为首之人一身清淡的白衣,正侧着耳,与身后之人交谈。
冯氏勾勾唇,故意拔高声音:“哦?府里头什么东西没有,还要大夫人亲自去集市上采买?”
“我们夫人身子娇弱,初次在相府过冬,自然要置备些东西。怎么,我们大夫人上街采买过冬之物,也要同你报备吗?”
“那倒不是,”冯茵茵余光瞧着廊檐那一头,声音又缓又慢,“我只是近来听见了些不大好的传闻,为了咱们相府的声誉,还准备去听云阁找夫人您呢。这不赶巧了,正好在这里碰见夫人,也不知您是打哪儿回来的,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她面上挂着假笑,贴过来。
也不知对方身上用了什么香料子,味道浓重,竟熏得人睁不开眼。
姜泠往后退了退,胳膊上猛地一道力,冯氏佯作没看到门槛,忽然拉了她一把。
那力道说重不重,不足以将她拉摔倒,说轻也不轻,让姜泠手里的东西“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绿芜微惊,下意识一句“小姐”,吸引了周遭目光。
包囊散开,露出里面一片片艳如烟霞的锦缎。
锦缎的颜色异常鲜艳,惹人注目的大红色,宛若鲜红艳丽的花瓣,施施然铺了一地。
姜泠回过神,看着散落在地的新衣。
所幸……所幸有布囊在外头包着,里头的衣裳没弄得太脏。
想也不想的,她弯下身,刚准备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相、相爷。”
冯茵茵惊惶地转过头,声音里尽是手足无措。
“我不是有意的……”
步瞻并未看她一眼,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陡然一阵轻风,落在姜泠身上。
微微泛冷的风,带着些熟悉的旃檀香气,一下子冲淡了周遭脂粉的甜腻。那人的脚步悄无声息,只余腰间环佩发出清脆的声响,皎如明月的玉坠子莹白无懈,泛着泠泠寒光。
让人只看一眼,便无端感到一阵胆寒。
地上一片狼藉,谈钊面色微疑,亦跟着自家相爷走了过来。
只见冯氏一脸委屈地立在大夫人身侧,后者弯着腰,正拾着东西——地面上散落着许多颜色艳丽的新衣裳,如此喜庆的颜色,倒是很适合过年穿,只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步瞻冷淡出声:
“丢掉。”
周遭空气忽然一凝。
姜泠惊愕地仰起脸,看着他光洁如玉的下颌,以及那一双平淡到淡漠的眼。
她似乎没听懂,清澈的瞳眸里带着些茫然。
步瞻垂下眼睫,与她对视。
他的眼睫浓黑,微微透出清冷的光。狭长的一双凤眸,此时看竟还有几分摄人心魂的昳丽。
眼下姜泠却没有什么心思,一心只想着,他方才说了什么话。
他说了什么?
冯茵茵扬起又尖又白的下巴,睥睨着地上纤弱的女郎——她依旧是那般温顺无害的样子,虚假到令人作呕。
于是她便道:“相爷说,要将这些东西都丢出去。”
姜泠攥着新衣的手指微僵。
她并没有看冯氏。
少女眼底写满了愕然与探究,目光纯净,死死地盯着步瞻。
半晌,她听到自己发颤的声音:
“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