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无识或许确实给他带来了真切的快乐,他愉悦道:“还是丞相思虑周全。那今日此事便商议到此,诸位卿家退朝吧。” 说完,也不待行礼后的大臣门一一退出殿门,他便迫不及待地跳下龙椅,往殿后走去了。王辅安见惯了他的言行无忌,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但仍旧要尽职地规劝一句:“陛下,朝臣尚未告退,您不可先行离开啊。” “哎呀,拘泥什么无用的礼节做什么?”皇帝看起来倒是压根不在意,“宋宣今儿给我送了只虎皮鹦鹉来,我都还没玩够呢,哪有心思听他们说那些。” 王辅安听了这话,也不再说什么了,只默默垂下头,跟着他回福宁殿去了。 ———————————————————— 百官走到殿门口,就像撞上了河道岔口的堤岸似的,各自流向各自的支流。 夏洲是高肃的得意门生,这会儿略落后他半个身位走在他身边,心里有千头万绪,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今日朝会,他们本想应付盐政改革一事,因为一旦事成,李渡的权势便越盛了。没想到李党这回如此雷厉风行,就连陛下也唯他是从。 更料不到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工部右侍郎,又提出什么重开漕运来,也不知这背后又藏着什么暗箭…… 他方才在朝堂故意出言把水搅得更浑,原是想趁乱瞧出些什么来。 “那个柳眠舟,你可知道是什么来头?”到底还是高肃先开了口。 夏洲作回忆状:“我记得他是上上回科举先帝钦点的探花,只是他出身平民,入朝为官后似乎也是独来独往。说实话要不是今日的事,我压根就不记得有过这么个人。” 高肃目光沉凝:“如此说来,便更蹊跷了。此人今日所言,颇为老练,但看他如此年轻,之前又毫无政绩,恐怕他背后还有高人指点。” 夏洲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陶盐铁使向来不欲与人争论,从他身上倒瞧不出什么。只是今日曹观与他论辩,竟隐隐落于下风。不过,没想到那位谢中书竟也在这时候替李相那方说话……” 高肃听了后半截话,冷冷一笑:“谢中书……他数典忘祖,如今竟也与李渡同流合污了。不过此人之前被打压了十几年,却有经世之才,如今重回京城,又借一门亲事和李渡化干戈为玉帛,切记对他要小心,再小心。至于那位柳侍郎……你再暗中遣人好生打探打探。我最怕的便是他是李渡使的障眼法,若不是……恐怕这朝里,又得有一番新气象了。” 夏洲的双眼攫到了藏在他苍老褶皱里的隐秘的担忧,垂下眼:“是,老师,我一定叫人查得明明白白。” 另一边,李渡这回却没叫刘知恒几人跟着,而是同谢临渊一道慢悠悠地走在狭长的宫道上。 李渡的口吻听起来很是松快,似乎没被朝上之事影响分毫:“临渊,方才还好有你斡旋。” 谢临渊的笑里透出几分惶恐来:“丞相说笑了,有您在,我也不过聊作锦上添花之用罢了。” 李渡看起来却没有接着这话说下去的意思,反而话起家常来:“临渊同我一道回府坐坐吗?阿枝那孩子这时候应该也在家里,你们父女也难得见上一面。” 谢临渊面露难色:“我同阿枝初一时才见过,而且……而且闹得还不太愉快。” “哦?不过我看阿枝平日里连说话都柔声细语的,怎么你们父女俩都会吵起来呢?” 谢临渊尴尬地讪笑几声:“这,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嘛。这孩子,在外人面前倒是胆怯,在我面前可是横着呢。” 两人就这般东拉西扯着说了些闲话,一直走到宫门才分手。谢临渊目送李渡上了马车,面上漫着笑,像旧墙上一幅斑驳褪色的拙劣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