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该说些什么话才好结束这荒唐的局面,又能给己方留下几分颜面。 谁料谢枝这时候起身环顾四周,看着众人神色各异,最后又把目光落在了对面学子的身上,缓缓开口:“其实我方才的话错了,但这是因为我们说的事情,从一开始便错得彻头彻尾。 “尔等表面虽说的是男女之别,实际却是贫富与权势之别,攀龙附凤、捧高踩低之心,已溢于言表。正如我今日从始至终一直对诸位恶语相向,诸位却隐忍不发,其实不过是畏于相府权势;可谁又能想到,我眼前如此温润和顺的诸位,竟在国子监中对舍弟拳脚相加,其实亦是仗着自家权势,以为我将被相府逐出家门,便可欺压到谢家头上来。 “诸位现下或许仍旧心有不甘,但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过我与诸位仍旧有别。我是君子,是以只动口不动手。诸位以众欺寡,以大欺小,以势压人,即使没有今日这一番辩论,也早已落在小女子的下风。” 谢枝故意用牙齿咬出“小女子”三字,听得对方目光乱窜,却一个都不敢看向她。 谢枝饮尽杯中最后一口热茶,拦下了要为她添水的门役,摇了摇头,轻声道:“多谢小兄弟今日行的方便。” 那门役在此供职日久,见惯了不少文人雅士,却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朝自己道谢,而这人方才还口吐珠玑将对面驳得哑口无言。他愣愣地看着谢枝扶案起身,似是浑然不在意在场或惊或异的目光,从众人自觉分开的一条道中走了出去。 唐寻忙跟了上去,紧张而拘谨地搓着手,压低了声音:“少夫人,方才虽然骂得很是畅快,但是……但是我怕日后恐怕会有麻烦。” 谢枝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她若继续在这些个望风使舵之辈面前低眉顺眼下去,不知还要叫身边的人受尽多少委屈。 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无意一瞥,却见楼道口站了个熟悉的身影,一时竟失神般愣在当场。 只见那人从楼道的阴影下走出,约莫六七十岁的光景,鹤发白须,两鬓染霜,眉目平静而温和,脊背挺直如松竹,却难掩身形的干瘦嶙峋。 谢枝看着他的面容一如多年前分别的模样,但终究被岁月的手刻上了几道皱纹。她心中盘桓着裴晚晴的割袍断义之语,可又因这久别重逢生出种难言的欢喜来。她眼中涌出泪花来,看着裴牧居站定在他面前,用寻常长辈的口吻亲切地问她:“怎么了谢丫头,不认识我了?” 这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叫谢枝心中绷着的那条线一下子便断了。她把那日对裴晚晴的应允抛到了脑后,什么一诺千金,什么言而有信,都随它去罢。她用手背揩了揩眼角的泪,压着喉间的哽咽道:“老师,多年不见,您可无恙?” “哈哈。”裴牧居捋着长须,慈爱地看着她,“我回京已有一段时日,没想到与你虽同在京城,却到今日才有缘相见。我今日同老友在楼上品茗闲话,不如你也同来与我叙叙旧?” 谢枝已说不出话来,只能含着欣喜的泪花点了点头,而后才忽地想到身后还有唐寻在。 若是换作旁人,她一定会为裴谢两家如今的尴尬暧昧而踌躇不前。但唐寻是李承玉身边的人,她又深信李承玉就算知道自己与裴太傅私下往来,也不会责问自己,而会听自己解释。于是她道:“小唐,裴太傅是我的授业恩师,今日久别重逢,我们师徒得叙叙旧了。” 唐寻本看到裴牧居出现在此,惊讶地微微张大了嘴,这就是或许知道当年弑储案真相的人,原来他竟是……直到听到谢枝同他说话,他才如梦方醒般应道:“少夫人,那我就在此等候吧。” 见唐寻如此体贴,谢枝朝他感激地笑笑,然后才跟着裴牧居,从另一架扶梯上楼去了。 等走远了几步,裴牧居回头望了眼身形业已被遮挡的唐寻,口吻难得有些冰冷:“那人莫非是李家派来监视你的不成?” 谢枝被他问得一滞,忙笑道:“老师,您误会了,小唐是来帮我办事的。” 裴牧居自然没有错过方才唐寻乍见到他时那异样的神色,只是这背后的缘由……他看了看谢枝一派天真神色,想着还是不要为她徒增心中负担才是,自己回去后再慢慢打探罢。 谢枝见他眉眼深沉,吊起半幅心胆来,小心试探:“老师,您回京日久,我却一直未曾去拜访,你可会怨我无礼?” 裴牧居温和的双眼像嶙峋的山地中藏着的那片水源,但那水深处,有种更为猛烈而深沉的隐痛,那是谢枝尚不能参透的。他看着谢枝,忍不住伸手顺了顺她耳边凌乱的鬓发,好似这只是一个平常的午后,他在家中等着贪玩的孩子回家。他含笑说道:“我知道你如今的境遇不比往日,有诸多限制,这还是要怨你那……” 谢枝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婚事,眼神黯淡下去,但她又不愿叫裴牧居为她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