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玉温和的目光中蕴藏着一种坚实的力量,“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也许是另有一方人借此事将叔父置于死地。方才陈阿四虽大致陈明了事件原委,但仍有许多晦暗不清之处,需好生详查。 “可你刚才也听到了,当时叔父带着几乎所有人出了行宫去寻找太子,极少数留下的侍卫也只是在外围守着。太子殿下更因为此事大病一场,醒来也记不清事了。我们能找到的人证很少。”李承玉条分缕析道,“第一位,便是我们的姑姑,当今的太后,但我们暂且还不可去问她。陈阿四的话让我觉得姑姑也有几分古怪,或许她有什么计较,切不能打草惊蛇。” “第二位,便是声称殿下不在行宫内的那位贴身太监。我方才问了陈阿四,他说别人都称那个人为王供奉。” 李伏清此时已冷静下来,揩了把泪,接道:“难道是伺候陛下多年的王辅安?” 李承玉想了想,否决了:“十五年前,王辅安应该已升任都知之职,这位供奉应该不可能是他。但此人同样姓王,也许与王辅安有什么瓜葛,这是我们的一条路。” 李承玉接着往下说:“第三位,就是言之凿凿说自己看到裴太傅要溺死太子的那个宫女。我方才故意诈了陈阿四,他应该说的是实话,那个宫女的名字里就带着一个‘雁’字。如果我没有想错,她应该就是一直侍奉在姑姑身边的文雁。她对姑姑忠心耿耿,恐怕威逼利诱都起不了作用。我们也只能暂时把她搁下了。” “这第四位,就是裴太傅本人了……” 李承玉说到这,忽然有些失神:“裴太傅离京多年,悠游四海,恐怕我们也很难找到他了。” 难道唯一的一条路,就是找到当年的那位王供奉吗? 这时候,李伏清极认真地望着他:“不,表哥,裴太傅已经回京了,就在几天前。” ———————————————————— 马车已在相府门口停了好一会儿了,却始终不见有人下来。 谢枝窝在车厢里头,手里捧了一面铜镜,仔细端详着自己。 骊秋正拿了一方巾帕替她拭干发上残留的水珠,嘴上却有些不忿:“少夫人,你为什么不想让大公子知道今日的事呀?你连衣裳都换了,大公子不可能瞧不出来的。” 谢枝看了半晌,觉着自己的嘴唇冻得有些发白,忙从手边妆奁里点了些胭脂,小心地在唇上抹了几下,才说道:“今日之事本就是意外,何必去扰公子清闲?这衣裳的事,我到时随便诌个由头便是。” “怎么能说是意外呢?”骊秋急起来,“那个落水的还是夏家的二姑娘呢。也不知他们这内宅怎么回事,竟这般不安生,连个小姐都照顾不好。” “骊秋,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我们已把所知都告诉了夏小姐,已是尽了我们的本分。其余的,还是莫要在背后论人长短了。”谢枝藏了满腹心事,漫不经心地安抚道。 两人正说着话,车厢外壁上忽然被人狠狠地敲了几下。她尚未反应过来,骊秋早已不耐烦地掀开了车帘:“哪个厮这般无礼,这可是相府……” 话说到一半,谢枝便见她瑟缩了一下,后半截话也不说了。谢枝好奇起来,伸过颈子去看,只见余婆婆板着一张脸,叉着双手,眼里含着几分懒得遮掩的不满。 谢枝下意识往车厢里头躲了一下,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不过徒劳之功,只好硬着头皮下了车。她此时穿着一身有些宽大的衣衫,衣袖在手腕处挽了几层,双手提着拖地的裙摆,湿漉漉的头发还在狼狈地滴着水。 余婆婆隐秘地翻了个白眼:“少夫人,你们谢家没规没矩的,老奴管不着。但如今你已经做了相府的少夫人,整日不事内务也就罢了,还三天两头往外跑,把自己弄得这么衣衫不整。怎么,你是想把相府的脸面都丢尽了吗?” 谢枝自打嫁进相府以来,还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数落过,一时心中愈发郁结,但她此前便听说了余婆婆当年是李夫人的陪嫁,在府中的地位很不一般,她本就不是个跟别人结梁子的性子,只好默默地受着。反倒是骊秋听得火气都蹿了上来,只是碍于余婆婆一向的威严,只好闷声闷气地说道:“余婆婆,少夫人到底是主子,这儿还在外头呢……” “主子?架势倒是不小,你倒问问她有没有个主子样儿啊?”余婆婆被人当面驳了,越发不爽利,说话也跟掺了刀子似的,“少夫人,既然你日日都这般得空,正巧,这月末正该给下人们发月钱了,不如以后这银钱就交由你来算吧?” 骊秋眼皮子猛地一跳。相府上上下下的家仆少说也有三四百人,少夫人一个官家娘子,哪会沾过这些铜臭活儿?偏这银钱的事又是最紧要的,稍有差池,不仅老爷同夫人要不满意,还容易失了底下人的心,余婆婆明摆着就是要为难少夫人。 骊秋正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