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外说是早产,但那肚子您也是见过的,算下来应是足月,可见是进府前就怀上了。” “温孺人是有品级的,按制规定,以民告官者无论是非先已有罪,先要杖责八十。只是敲鼓那人身子不行,只杖责了四十,然后交由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司共同审理。” “不过奴婢听说之前温孺人刚生产完,身体还在恢复,所以一直低调审理,外面没听到什么风声。现在恐怕是出了月子,就被带走了。” “奴婢这才知道,温孺人生父早逝,寡母养活不了她,才做了温家的外室,后来接进温府中,与那温小郎虽不是亲兄妹,却也是在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她倒是真下得去手。” 陈嬷嬷倒也不是特别爱出门的人,只是她信佛,常去坊里寺庙拜佛。光宅坊坊小,没有什么香火旺盛的寺庙,因此陈嬷嬷顺脚也会去其它坊里上香。出去的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了。 她一边细致地缝着小孩的衣裳,一边与徐氏闲聊。 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陈嬷嬷说得多,徐氏通常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有今日听得仔细了一些。 “温孺人为什么要杀他呢?有什么恩怨么?” 陈嬷嬷漫不经心地回道:“男女也就那回事呗。早前听闻温孺人与那温小郎有几分私情,一直以为只是妄言,如今看来怕是真的。” 徐氏蹙起了好看的眉,“那孩子...” 陈嬷嬷一愣,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殿下,这可不能瞎猜,皇家可容不得这样的丑闻...” 她这样一说,徐氏又有些犹豫了。她从前是有几分猜测,但是晋王一个王爷,当真会为宋明做到如此地步么?徐氏理智觉得不太可能,又隐约觉得晋王上辈子都半疯半癫了,怕是真的用情极深。 徐氏回过神来,“我毕竟嫁入过晋王府,晋王的事还是少知道的为好...您也不要过问了。现在我更重要的是,安心生下孩子即可。” 她低头看着自己高耸的肚子和肿胀的双腿,沉默许久。 日子一天天过去,徐氏的肚子越来越来,她心中越发惶恐,日渐沉默,便要陈嬷嬷睡在榻前。 这府里后院,她只信任陈嬷嬷,但是有些话依然很难启齿。 陈嬷嬷这把岁数自然是生育的,都是过来人,也知她是第一胎,便知她心中愁绪。每次在她惊醒时,都上前安抚,这日也是一样。徐氏热得醒了过来,喝了口温茶,陈嬷嬷上前握住她的手:“殿下,您不要怕。” “圣人都会安排好的,您不要怕。” 徐氏这次轻轻摇了摇头,反握住陈嬷嬷的手,“嬷嬷,我想请您帮我办件事。” “您吩咐便是,何须用请?”陈嬷嬷心中有些不安。 她轻轻叹了口气,“嬷嬷,为我买一块墓地吧。” “这...”陈嬷嬷脑中一片空白,目光呆呆地看着她,好久才回过神来,只有声音零碎不成样子,“您这是...何意?” 她攥紧徐氏的手,脸色惶惶:“是圣人...是他么?” 在后院待得久了,心狠的男人也不是没有见过,因此陈嬷嬷下意识以为是景熙帝生了什么恶念。 徐氏摇了摇头,小声道:“女子生产本就不易,我若是有个万一,既葬不到国公府的祖坟里,也葬不到皇陵,所以还劳烦嬷嬷请几个牙子,替我挑一个好的墓地。” 陈嬷嬷不知不觉眼睛有些泛红,“殿下,有曾奉御,还有圣人送来的稳婆和奶娘。奴婢与她们聊过,尤其这稳婆是当年为圣人接生的,乃是出了名的圣手。您不要怕,不要怕,安心生产便是。” “我知道。”徐氏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嬷嬷,我只是有些担心,您照做吧。” 陈嬷嬷忧心忡忡地点点头,倒真的去请牙子。只是她思虑再三,觉得这事有些不太合宜,便将名头安在了自己身上。毕竟她这把岁数,也该置坟地了。 直到那张买地券真正放在徐氏手中,她心底压的石头才缓缓落了下来。 * 夏去秋来,转眼间就到了冬天,徐氏也怀有九个多月的身孕。 刚刚下了一场雪,洋洋洒洒飘落一夜,树枝上屋檐上都落满厚厚的一层。 景熙帝悄悄起身,轻声轻脚地换好衣物,而后走在榻前看了一会,替徐氏掖好被角,便赶着回去参加元日朝会。 这是卫朝最官方、最正式的活动,皇帝要“受四海之图籍,膺万国之贡珍”,并接受百官臣僚的祝贺,不仅如此,便是羁縻州和其它国家的使节,都要向皇帝恭贺新年,因此即便景熙帝除夕及之前三天放假,也不曾休息,忙着面见提前进京的官员、皇亲国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