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初立,冀州和京都差着东南与西北、大漠与江南,习俗言语上短时间还内难以融合。 不只是朝堂之上,就连闺阁女儿都隐晦分了京与冀两派,此时也正分坐长案两边。 静敏公主坐在皇后一方的下侧,身旁都是些冀州来的好友,正低声私语着。 “……不曾见,听说人一来卫娘娘就叫去了。” “……哪的话,我瞧是比不得公主殿下更出色的。” “……可笑一群酸儒迂腐,什么香的臭的都能捧上天去。” 她瞥一眼对面以卫贵妃为派首、温柔似水的京都贵女,冷哼一声,神色恹恹的。 静敏其实也并不喜欢当今皇后。 她的生身母亲是贞康帝还在王位时的原配陇西李氏,正统的京城世家嫡女。 只可惜李氏福薄,几年前叫一场风寒夺了性命,长哭一声“我的儿”便撒手人寰,这才叫后头的冀州杜氏填了房当了皇后。 后头这位论起出身做派,自然是不敌李氏的,贞康帝也不大喜欢她。 可冀州那边却是高兴疯了,新皇后出于冀州长于冀州,哪有不帮扶自己家的道理,杜胡几家于是一路水涨船高扶摇直上。 这叫原本李氏家族的嫡长公主静敏自然心中不虞。 正走着神,忽然听到苑外守门拉长的声音: “永照郡主到——” 身旁的声音缓慢地静了,静敏也抬起头。 永照郡主,前周太妃之嫡孙女,孟国公之嫡长,孟与青。 与之一墙之隔的男席那边同样微妙地沉寂下来。 隔着长长的玉几,静敏看见来人。 宴上起了风,青色的纱一样的衣裳裹着风又压落,遥遥像是蒙了雾,她的眉眼如浓淡的墨,只有发髻一端缀了暖白的玉。 声音如人,清澈通透:“永照见过皇后娘娘,各位娘娘。” 她是皇帝亲留的前朝郡主,宴上不必下称臣女的。 四周渐起嗡鸣声。 半柱香前还在私下嘲笑她的几个冀州贵女顿觉脸色发烫,神情不大好看地匆匆别过眼,抿唇哼一声装作小口喝酒。 孟倩华掩在袖子下的手拧紧了帕子,勉强维持着笑容,她身旁的几个手帕交同样一震,而后面色红红白白,一声不吭地避开视线。 孟与青甚少露面,在出了三皇子嘲讽她的事后,孟倩华为主的贵女圈子里很是讽笑过一阵的。 方才赏荷时,为了同冀州来的贵女们亲热接近,更是将她轻蔑踩压了一通。 没想到如今两年未见,她竟然出落得更加难言。 之前所有的冷嘲热讽便像个滚烫的巴掌,自扇得难堪。 场子沉默很久,还是经身后嬷嬷提醒,皇后才忙咳了一声,满面笑容:“快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她自然是不敢难为孟国公的嫡长女的。 还要朝下座里神色勉强的孟夫人赞许:“孟国公的女儿们果然各个出众,想来孟夫人平日里的教导必然费心。” 孟夫人咬牙肚里咽,还要扯着笑:“娘娘谬赞,这是臣妇应尽之责。” 她回过头,居高临下地朝孟与青道:“青——” “青青过来。”卫贵妃突然笑吟吟地打断她。 孟夫人脸色一僵。 “来本宫这边坐。”卫明瑶像是没注意到席上突然的微妙,自顾招手。 “是。”孟与青应声,在心底叹口气。 青色的裙裾穿过两侧长几,缓慢离得远了。 身周有低声嗡嗡,静敏公主却听不见一般。 她的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这张脸,心中竟突然觉得,卫小将军是该配这样的佳人的。 回过神却又觉得自己可笑,她倨傲地想,若卫眀御是只以色见人,他更配不上自己。 她冷哼一声,在四下犹豫的试探目光里喝了口酒。 花墙那端已然人声鼎沸。 “那位就是……” “正是她。” 有人沉默很久,才叹:“莫道无颜色……” “孟姑娘甚少参宴,这几年来我也仅见过她一面。”说话的少年抓着酒杯握了又握,苦笑,“如今,更难及之。” 他仰头将酒喝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