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荣荣还藏在他椅背后偷笑，现在则完全是另一个人，她像是有很多话要说，最终什么也没说，她在崔邺身边坐下，慢条斯理地在他身体上割出更多丑陋的伤口，崔邺看着她的刀，刀铭是“寒月”，荣荣注意到他的眼神，晃了晃手中的刀问：你还记得？ 蒙汗药让崔邺的头脑越发迟钝，他皱着眉一言不发，荣荣冰凉刀尖划过崔邺的喉咙，拍了拍他的脸：不记得了吗？那年你来洪州，回京时崔游赠你一把刀，刀铭“锟铻”。她的语气放轻宛如叹息，好像崔游这名字在心里翻来覆去念了无数次，直到今天才舍得说出口：锟铻与寒月本是一对，你路上害怕，崔游才把他的刀给了你，说宝刀鬼神不侵，权当为你镇一镇神魂，原来你早已不认得了。 回忆像一道惊雷，崔邺出了一身冷汗，遇见荣荣后的一幕幕走马灯一样回放—— 十五岁的崔游从荒原带回一个十二岁的野丫头，那女孩简直是一只紧紧跟着崔游的小狗，她很不喜欢崔邺，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在洪州，荣荣看见马上的他并非一见钟情，她的表情分明是劫后余生的狂喜，而崔邺恰好有一张和崔游七分相似的脸，她是在等待谁从战场活着归来； 给她起中原名字的人，教她说中原话的人，教她读书写字的人，都来自那个她在病中痛哭，心心念念的“哥哥”，她说她是中原人养大的，那人后来战死了，她说多亏了你，否则她要怎么才能报仇呢？ 她根本不聪明，做事拖泥带水，动不动就要哭，如今想来露出了无数马脚，只是崔邺都装作看不见。哪怕到了这时候，荣荣也舍不得划伤他这张七分像的脸。崔邺只觉自己可笑，他以为他得到了唯一完全属于他的女孩，其实荣荣和他杀了崔游得到的那些一样，都是原本属于崔游的东西。他只是说：.....原来是你。 殿下，您说什么？曾白不知何时回来了，崔邺这才意识到他把刚才那句话问出了口，他示意曾白无事，听曾白回禀道：叶弘拒不承认，我们也的确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只确定她已经出城。眼看崔邺就要发火，他连忙补充道，但根据追查，上京的天罗地网她无处可去，荣娘子只可能逃进了上京不远处的临山，并且，臣等发现了新近有人上山的踪迹，已命人搜山。 临山。 暮色一层层降临，逐渐从树林顶端降落到落叶堆积的土地上。 荣荣撕下上裳一角，像一只悄无声息行走在森林的大猫。她的靴袜和外袍都撕碎了扔在山崖下，用来制造她仓皇逃跑坠落后被野兽撕咬的假象。她不指望真得能瞒过曾白，略拖延他们的脚程也是好的。 层叠半碎的落叶和杂草有些扎脚，即使荣荣再三小心，还是划出深深浅浅的血痕，不过疼痛都能忍受，折磨着荣荣的是崔邺活下来这件事。 明明只差一步就能彻底杀了他，却眼睁睁的看着崔邺从自己手里逃走，还是被气昏了头，早该一刀捅死了他……荣荣咬牙，突然觉得脚下土地有规律地微微震动。 她俯身去听，来者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 崔邺的人马来的如此之快，荣荣几乎能想到他阴鸷脸上的万丈怒火，给崔邺添堵的喜悦略略冲淡了她对失败的愤怒，荣荣快步爬到山坡下，用一层薄薄的黄土盖住了身体。 天色已晚，搜寻一个人本就不易，士兵们很快被山中野蛮生长的杂草割的苦不堪言，荣荣忍着脏污躺在密密麻麻的草叶下，加上浅土覆盖，士兵在山坡处寻不到，火光很快移向另外一处山谷。 一刻钟后，纷乱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荣荣轻轻从草梗边站起来，向着士兵们来时的方向走去。 她走到山崖边，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不远不近在荣荣背后响起，客气中带着几分迟疑：“前面的这位……姑娘？” 荣荣一僵，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看挂在天上的弯月，不是做梦，可也许是幻觉，也许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坚定，才会在荒山野岭里幻想崔游会出现。难道她幻想崔游出现在此时此刻，来救她于水火吗？ 崔游已经死了，她很清楚。盲目坚信他还活着是自欺欺人。假如能回到昨日，她一定会干净利落地杀了崔邺，而不是想要看他受尽折磨，才被他抓住空当呼救；然而人总是受情感操控做出不正确的事，昨日如此，今日亦然，她还是回头了，毕竟多看一眼，情况也不会变得更坏。 她回头看，林中月下站着一个人她想念过无数次也怨恨过无数次的人，他看起来是这样熟悉，化成灰她也认得清楚，是崔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