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宁远和宁佑就站在厅外,远远地看着。 浑浊的空气和迫近的夜色,给一切镀上萧瑟的一层光膜。 这户人家姓张,男主人有一个非常年代感的名字,叫“张建军”,悼词上写得冠冕堂皇,说他“为人正直、关爱他人、平易近人、以身作则”;是一位“好领导、好同事、好丈夫、好父亲、好邻居”…… 但是好父亲始终没有等来他乖顺的女儿。 亲友们来了又走了,更多的放下白份,拉着老太太说两句节哀,就告辞了。 白事,其实有很多讲究。切忌停留,切忌人多,切忌喧哗。 老太太的一个姐妹来了,拉着老太太问:“小芳还没回来呢?” 老太太抹着眼泪:“机票实在太难买了,你知道最近航空管制,真是……真是一票难求……不过有小李和小马在,也算是替小芳和囡囡尽孝了……” 老太太嘴上说着不介意,但还是一遍一遍地看手机。 夜幕更加深沉了。 前来吊唁的亲友们陆陆续续来,陆陆续续走,很快,吊唁厅里又只剩下了她们几个人。 孤单而萧索,沉默而凝重。 老太太抬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又看了看空空荡荡的门口。虽然仍旧有不甘心,但还是走到李菲菲和小马的面前。 “两位辛苦了。”老太太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白事薪酬不吉利,我事后会让王老板给你们算工钱。” 王老板,应该是另一个二道贩子。 白事和喜事是不一样的。 办喜事,家主们尽可能多的准备红包,给办事人的工钱也好,发给小朋友们的压岁钱也罢,多多益善,最好千金散尽,好事成双。 但是白事不一样,送白事的份子钱,甚至不能递到主人家的手上,只能用白纸包着,默默放在地上…… 老太太是老式人,有讲究,但是也怕两位小姑娘误会,她不厌其烦的解释。 “晓得的。”李菲菲说。 小马却露出了为难的样子:“阿姨,我……好的。” 但是张张嘴,又什么都没说了。 老太太留恋地看着老伴的相片:“结束吧。该来的亲戚,都来送过了。” 李菲菲抬手看看时间,拉住老太太,说:“吊唁厅约到七点半,也不差这一会儿了,不如再等等吧。万一,万一还有晚来的亲朋呢?总有人会因为各种各样事情耽搁,不是吗?” 老太太大概向来是个没主见的,她摸着眼泪顺势也坐下了。 “那就再陪陪我们老头子。”老太太又用手帕按着眼角。 一时间,又是沉默。 曲宁远带着宁佑,坐在吊唁厅外面的休息椅上。 宁佑抬头问他:“小叔叔,为什么人会死掉呢?死掉了,就再也看不见了吗?我爸爸妈妈是不是也这样死掉的?我也在这个地方陪过他们吗?” 曲宁远觉得这是一个很深奥的命题。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个五岁的孩子这种关于生死的命题。 但是人就是很复杂的动物,他们在理解这个世界以前,就会发出各种深奥的提问。 例如死亡,例如孤单,例如爱和永恒。 曲宁远不知道怎么回答宁佑,此时此刻,他脑海中响起来的是李菲菲的声音--给他爱,或者陪伴,还有自由。三者合为一体,你可以给他一个拥抱。 这可真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答案。 曲宁远深深拥抱住了宁佑。 “小叔在,爷爷在,菲菲婶婶也在,我们都在……” “嗯。”小小的宁佑把脑袋搁在曲宁远的胳膊上。 “死掉就是去外太空了。就像我从妈妈肚子里出来以前,也在外太空。看看那个人好,我就去当她的儿子……” 你看,有时候小朋友并不需要你给出一个明确的一加一等于二的答案。 他只需要一个拥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夜幕笼罩大地。 七点二十分的时候有工作人员前来问是否结束,曲宁远拦住他:“再等等吧,不是还没到时间?” 曲宁远也不知道里面的人在等什么,但是既然是李菲菲说的,那就再等等。 反正不差这十几分钟二十分钟的。 有人,有急促的脚步声,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宁佑有点瞌睡了,他头一点点的垂下,他忽然听见一个非常焦急的声音:“张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