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襟危坐在云珵身侧的镇北王,两鬓已有些斑白,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看上去苍老了许多。自云珵进来,便站起身来,全神注视着他。 看他跪在自己身侧,冷漠疏离的样子,再忍不住一挥手,一记耳光狠掼了过去。云珵并未闪躲,俊美的容颜上一瞬间便显出一道红痕来。许是太过用力,打完后镇北王的身子跟着朝前轻微晃了晃。 随即用手直指着云珵恨恨道:“你大哥头七都没过,你、你倒好,挂着丧跑去花月楼风流!八道飞云令都召不回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三年未见,没有想象中的久别重逢,有的只是无尽的指责。云珵静静听完,用拇指轻拭了下嘴角的猩红,一声冷笑,针锋相对地回道:“父亲应该庆幸,还有我这个儿子。”顿了顿,仿似想到了什么荒诞的事,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父亲小心谨慎这么多年,到头来结局如何?那位又何曾信任过你?如今大哥身陨,父亲应该高兴才是。那位松了一口气,父亲守着云州,又能苟延残喘些日子!” 云珵的话针针见血,字字句句都戳到了云定兴的痛处,一怒之下大声咆哮道:“若不是我步步小心谨慎,今日你能活着跪在这里!我费尽心机将你接回云州,是因为你大哥临终前最后的心愿,就是你活着回来。可你呢?在京都不学无术,一路上风流成性。”云定兴怒到极致,双目已有赤色,痛心疾首地指着一侧的灵柩道:“你对得起你大哥的在天之灵吗?你母亲的在天之......” 云珵在听到“母亲”两个字的时候,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猛地抬头正对上云定兴的目光,一双凤眸里是再也压抑不住的冷冽寒意,断然打断道:“父亲和我提大哥?提母亲?”咄咄逼人的语气,嘲讽反问的声音,让云定兴蓦然一怔。 云珵仰头逼视着云定兴质问道:“大哥苦心经营云州数年,如今身死,父亲明知背后是何人所为,因何而为,父亲做了什么?母亲为了父亲,不惜与整个姬家为敌,父亲又是如何对她的?若真在天有灵,我倒想问问,大哥之死,母亲之死,哪一桩哪一件父亲脱得了干系!至于我......” 云珵一声冷笑,眸光里是冰若寒潭的幽暗清冷,懒得再用“那位”含蓄代指,直言不讳道:“魏帝早已对我起了杀心,云州十万兵马守在大魏北境,让他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我若是父亲,干脆做的再绝一些,把我的人头也献给魏帝,永绝了他的猜忌!” 云定兴听了他这一番话,胸口一闷,身子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忙用手扶住桌沿,才不至于栽过去。气的猛一抬手,手顿在空中半晌,却再也无力挥下去。 缓缓向后撤了撤身子,用力抚着桌沿,有些无力地瘫坐在一侧的太师椅上,望着云珵,有些出神。 十六年前,温氏被全族灭口的时候,他就看清魏帝是什么样的人了。那是一个乱世,他们三人在临安城相识相交,一心想要建一番功业,还天下以清平。魏不凡多谋,温如玉擅断,自己比不上他们的才智,索性就踏踏实实地做他们的后盾,也得了个擅守的名号。明明是纳了生死状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可逼近那至高之位时,什么信义、誓言、情义,瞬间可以变成算计、暗杀和背叛。 云定兴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当初不选择中立,而是早早的就倒向温氏一边或者自己也去争一争,结局会不会不同。可那时候,瑀儿只有五岁,珵儿只有两岁。云州西北边境常年被戎狄侵扰,他既无把握能和温氏的夜月军一战,也无信心能对抗得过魏氏身后的林家士族。 瑀儿稳重心细,珵儿聪敏坚韧。还有他们故去的母亲姬颜,当年是何等的绝代风华。为了家人,他可以对魏帝隐忍妥协,步步退让。可正如珵儿所说,结局又如何呢?姬颜郁郁而终,瑀儿身弱至死,如今,只剩下珵儿了。 云定兴心下唏嘘,缓缓起身摆了摆手长叹道:“罢了、罢了。你大哥如今不在了,我老了。你再怨再恨,云州这副担子,终究是要落在你身上了。”一句话说完,仿佛泄尽了浑身的力气,再无支撑和牵挂,踱步朝账外走去。 路过放着云州主将印信和虎符的匣盒时,略微放缓脚步,仿佛下定了决心般说道:“这些以后都归你了,你想怎么做,便放手大胆的去做,我绝不过问。” 十六年来,他担惊受怕,处处被牵制。如今却是再无什么可以失去的。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他要疯便尽管去疯吧!思及此,心下反倒轻松了不少。人一旦无所依仗,无所掣肘,行事便也无所畏惧。 待快走出帐门,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句淡淡地回应:“父亲放心,儿子不会让大哥失望。”,云定兴轻点了点头,加快了迈向账外的脚步。 已是初夏时节,灵城不比京都,入了夜凉风袭来,带着些萧瑟清寒。中军帐内烛光摇曳,没有人知道里面在说什么。中军帐外星光点点,跪着一地的将士军卫和角落里不起眼的花九天。一道辕门,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