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一幕,明明都是无法拒绝的残忍,钟眠却神态自若,脸上没有任何异色,淡漠如霜。 母妃是凤羽的皇贵妃,不似寻常人家的母亲,母妃是个没有心的人,或者说她的心早就随着她心爱的人一同埋葬了。 灵墟城覆灭,母妃命人将她从顾家人的尸堆里拖了出来,利用千殇蛊为她续命,许多人的命运因为她的存在发生了变化,说是翻天覆地也不为过。 钟眠时常会想,若是那夜她没有被母妃救下,她会不会还有力气看一眼星空,若有,此生,也足矣。 她人生的前七年,有一年混沌无知,其余六年是在黑夜的陪伴下度过的,灵墟之力需要牵引月华和星辰之力。 所谓星月引灵墟,钟眠不太明白,不过,总有一日会明白的。 只有引灵成功,才能脱离黑夜,沐浴阳光的温度,所以那六年她都居住在地下暗室里,只有夜里才可以出来晒月亮晒星星。 那夜,钟眠本该随顾家一同埋葬,可惜啊,她命不该绝,于是她又拥有了许许多多个夜晚,可以肆无忌惮的观赏夜空,可以百无聊赖的细数星辰,可以无所顾忌的感悟星辰里蕴含的无尽孤独。 心脏重新跳动之后,她沐浴了此生的第二次阳光,那是劫后余生的光芒,亦是另一种悲哀的开始。 钟眠并没有因为身处天下最尊贵的地方之一而活的更好,她只是从一个囚笼转移到了另一个囚笼,如同沉沦在深海里的尘埃,不知何年何月才会被漩涡卷携到有光的地方。 费力的将右手翻转,钟眠的视线紧锁指尖,点点蓝光缓缓凝聚,莹莹闪烁。 定定看着指尖的蓝芒,钟眠若有所思,最终,手轻轻握起,蓝光散去,长长的睫毛轻轻垂落,盖住了漆黑的眼眸。 钟眠比任何人都明白,她一直都有选择,只是她执着于因果,放不下一些人,一些事。 钟眠希望此生为自己立下墓碑之前,束缚在她身上的因果可以全部消除。 然而,因果循环,万事万物又岂是那般清晰可辨,即便身负灵墟之力,亦无能为力。 钟眠心有所求,最初她不以为意,然而不知从何时起,这种所求变成了执念?又是什么时候执念消亡,成为了缠绕一生的夙愿。 她一直想问问母妃,在她身上泄愤了这么多年,心中的郁气究竟有没有消去一些,有没有对她产生过一丁点愧疚,哪怕只是一瞬。 没有。 钟眠失笑,自己给出了答案。这两个问题,前者只会让那位高高在上的凤羽婉贵妃更加疯狂,后者则毫无意义。 钟眠自知,她心中始终藏着不甘,即便只有浅浅的一层。 她无法摆脱灵墟之力赋予她的能力,自然也要背负随之而来的责任,该她做的她会不会推卸,欠下的债她也会还,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成为一个泄愤的工具。 罢了,这么多年也还清了,生育之恩,救命之恩。算上此次和亲,她不欠母妃了。 许多人喜欢争夺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世间本无争权夺利之人,争的人多了,便都学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为达目的丧心病狂,六亲不认。 情爱亦在其中,母妃追寻了一辈子也没能得到,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不论这场由母妃安排的和亲有什么阴谋,钟眠都不惧,她相信她有能力承担后果,上一代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也是时候彻底了结了。 当所求成为执念,成为夙愿,就会让人会变得疯魔,譬如她的母妃。 钟眠浅浅一笑,不疯魔不成活么? 僵直的身体缓缓颓软,握紧的右手不由自主的松开,药力重新发作,钟眠清晰的感觉到了疲惫,于是沉沉睡去。 隐没在乱石荒草中的车马犹如飘荡在天地之间的孤魂野鬼,夜色笼罩的道路寂静清冷,只有车马碾压碎石的靡靡之音。 昏暗的车厢里,魅惑如妖却又清冷如霜的红衣少女眉目轻敛,睡得正沉。 风中又飘来一缕淡淡的血腥,钟眠眼帘轻颤,心下慨叹,也许入魔的不只母妃一人,她自己也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只是她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夜色浓烈,和风送来绵绵细雨,冲刷着斑斑血迹,却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反而弄巧成拙,汇集成一地鲜红。 这一夜,钟眠睡了个好觉。 翌日一早,钟眠从掀起的车帘后望去,十里之外,矗立着一座巍峨恢弘的城池,笼罩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 朔阳城位于山巅,整座紫云山被削去顶部,朔阳城在紫云山上拔地而起,与苍云山脉遥遥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