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塌的塔楼,滚落的萤石,废墟里露出的半截手臂,劈头盖脸泼下的滚烫鲜血。男人偏头望过来的目光中翻裹着浓郁的复杂情绪,他缓缓转身,留下一道残破的背影。 有谁的声音兜头罩下,尖利如刀,撑透沉重的决绝:“走啊!” 菩提喘着气挣扎醒来,心脏跳动如鼓。睁眼,眼中倒映穹顶幽暗夜幕,夜色静的窒息。她躺在地上又缓了许久,梦中渗入骨缝的寒意才慢慢消散。 她又做梦了。梦里晃动的人影依旧看不清容貌,她分明没有与之相关的记忆,偏偏梦中景象好似亲眼见过,真切到她能触碰那些实质化的绝望。 菩提坐起身,目光惯性地四下巡视,僵滞的意识随着转动的眼珠逐渐回笼,思维开始机械地从睡梦中复苏。 夜空寂寥无声,荒漠亘古不变。只有天际隐约划过的暗紫色弧光,昭示着时间还在流动,弧光明灭,如同一只恪尽职守窥视着地面的兽瞳。 又没睡好,菩提略显烦躁的抓了把蓬乱的头发。 魔藤察觉她醒了,凑上来卷起长叶蹭她。菩提抹了把脸,从地上爬起来,安抚拍拍它。 荒原里没有安全之所,她不能在同一个地方逗留太久,每每被疲乏淹没也只能席地小睡一会。长时间奔波赶路加上严重的睡眠不足,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挤干了水分的海绵,被荒漠里无处不在的沙石侵袭,一身破洞,举手抬足间皮肤之下全都摩擦着粗砺的疼痛。 这里的一切乏善可陈,人在这种地方待得越久越容易发疯。 菩提从兜里掏出一片风干的残破兽皮,上面粗陋地绘了副地图。不知道是什么年月谁从什么怪物身上剥下来的,皮上还粘连几处没脱干净的兽毛,勉强能书写,她便捡来用了。 她又仔细确认了几遍图上红圈位置的距离,心里默算了算,中途不歇的话,一天内能到,不远了。 她收起地图,摸出一支恢复剂叼在嘴里,站在原地展臂活动四肢。 荒原里并非永远寂静,这里驻守着无序的飓风,正不停地、毫无规律地巡察这片废土。它们携带着无法抗拒的法则力量,能强制性将人卷入流放任务,利用无序的任务世界对闯入其中的人类进行绞杀。 若是半路上遇见,不说能不能按时到达目的地,能不能活下去都难说。她不得不确保自己的生理状态在路上尽可能保持在峰值。 魔藤通人性,见菩提打算离开,乖乖拔起扎进岩层的粗壮根系,环卫四周的茂盛藤蔓几息间缩成细小藤条,环攀上她的手腕,开始休眠。 菩提几口吞下恢复剂,她抬脚踢倒篝火,用沙子盖住未熄的灰烬,再掩掉自己留下的痕迹。 虽然荒原飓风没有神智,不会循着人类活动的痕迹找到她,但荒原里还流浪着其他东西,碰上一个被饥饿和恐惧擒获的怪物并不比遇见飓风幸运。 平地起风,菩提熟练地拉起防沙兜帽,找准方向后纵身跃下沙丘。 × 近处满目坑洼的沙地,辽阔的荒原上只寥寥散立着嶙峋的巨型黑岩。 晋满满双手抱膝,瑟缩着藏在一块巨岩之下。她尽力蜷缩身体,借岩壁下半人深的石缝挡住呼啸的寒风,企图减缓热量从身体内流失的速度。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来的。 上一秒她还站在美食街边等一份热腾腾的烤冷面,只是一眨眼,困倦便铺天盖席卷而来,昏昏沉沉之中,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人已经在这了。 她刚睁眼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毕竟明显异样的夜空和死气沉沉的荒野,对她来说都很莫名其妙。 这里太冷了,她临时出门,身上只穿着短款睡衣。寒风每从她光裸的皮肤上刮过,都像要扯去她一层皮。 她不停地打哆嗦,关节被冻的青紫,双脚也早失去知觉。她下狠劲掐胳膊试图醒过来,但无数次闭眼再睁开,她仍然停留在原处。 持续的低温以迟缓的速度剥夺了她的思考能力,她头脑昏沉,除了麻木的求生本能,恐惧、慌乱的情绪也在随着生命一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冷过了头,她竟觉得寒风小了一些,甚至温度都有了上升的趋势。她挣扎找回散乱的神智,费劲从臂弯里抬起脑袋。 远处被风裹挟着肆虐的沙石落回地面,滚了几圈才停下。晋满满才惊觉这不是她的错觉,风真的停了! 还不等她麻木的双腿恢复知觉,黑暗中天际突然爆出一阵刺目的蓝光,大脑来不及作出反应,双眼已经下意识闭了起来。 紧接着,刺耳的机械鸣声骤然响彻整个荒原。 “滴、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