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不知道?” 林瑶探头探脑,望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小声道, “御史台中,那个叫纪修的,先前不是上疏参李旻,为敛财而买卖官职吗?后来,被李旻一党抓住了一点儿政事儿上的把柄,反遭他们陷害。本可大可小的事情,硬是下大狱生生挨了顿刑讯,险些死在里头。” “嘶——”柳烟浔抽了口凉气,轻声问,“依照那些人的行事作风,这还能活着出来?竟没被他们弄死?” 林瑶左顾右盼一番,附耳道: “还要多亏那个叫纪修的命硬,挨到了太子殿下为他洗清冤屈。听东宫的人说,殿下亲自去狱中接他时,人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了。这不,皇帝干脆新账旧账,一起清算。啧啧啧,又是一代济济世族,就此陨落咯。” “这样的坏官被端掉,不是件好事吗,怎地还从姐姐口中,听出了些可惜的意味?” 她用手肘戳了戳林瑶,玩笑道。 林瑶的目光有些迟疑,转头透过林子,望进御花园中,恰瞥见惊华带着三两宫人路过亭廊。 “我自然是不会可惜那些坏官,只是可惜……惊华公主罢了。前些日子,她刚同国公府的世子定了婚约,那世子似乎是她在宴上一见钟情的翩翩公子。本是一段好姻缘,只可惜此事一出,周国公连忙求见陛下,说自家儿子得了下不来床的怪病,不敢高攀。” 她顺着林瑶的目光望去,见昔日娇纵的惊华,如今神色淡淡,却也难掩颓然。 虽并无人敢直接招惹她,但望着她的眼神,总是不同于往日,带着些难以言说的怜悯与幸灾乐祸。 而她悉数照单全收,并未再行跋扈出格之事。 人总是会在突如其来的意外中飞速成长,昨日还是镶金琢玉的阁楼中那朵温室娇花,一朝楼塌,便不得不亲自扒泥钻土,往下拼命扎根,往上拼命生长,好尽快适应更为广袤,也更为残酷的天地。 她如是,惊华亦如是。 “不就是被拒婚了嘛!瞧你方才同我说的,那周国公府,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家,提早看清了他们另有所图,也算好事一桩。”她悠悠道。 林瑶嗔她一眼: “话是没错,可她终究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骄傲放肆。若我的心上人,同旁的小女娘多递几个眼风,我都会吃味。更何况,她外祖家突逢巨变,母妃在宫中也不得宠爱,喜欢的人还只是想利用自己的身份。这么多重打击,不把自己关在屋中大哭几场,反倒淡然自若地提着食盒,亲自照顾病了的李贵嫔,已是很坚强了。” “那倒是。不过经此一事,磨一磨她的性子,今后定会过得更加顺畅。” 她目送惊华走远,随意折了几片木材上的叶子, “我就挑这块儿吧,姐姐呢?” “我也早挑好了。”林瑶展颜一笑。 “走呀,回宫做匕首去。” 她挥了挥手中木材,与林瑶一同沿着来时的小道往回走。 两人所行之处本就僻静,今日却偏偏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老媪,心急火燎地横冲直撞,也不看路,一把撞掉了她手中的圆木。 “哎呀!夫人,奴婢上了年纪,请恕奴婢眼拙!” 两人忙一同弯身去拾,木材却被老媪先一步拾起。 四目相对时,她发现这老媪,正是那回春宴落水,阿序扮作宫人给她送药时,带来的那位嬷嬷。 先前掉落的木头已被她塞进自己手中,还多了张折成四方的小纸条。 她心下了然,附和道: “无碍无碍,嬷嬷步履匆匆,定是有要事回禀吧?不必在本宫这儿耽搁太久,免得误了您向主子回话。” “哎!多谢夫人!” 老媪笑得慈祥,忙匆匆离去。 神经大条的林瑶并未发现两人的小心思,只若有所思道: “这种僻静的地方,竟也会有宫人来啊?” “唔,或许正是因此处僻静,才方便赶路呢。” 她望着嬷嬷的背影,眼睛微眯了眯。 入了夜,她依着纸条中所书,拎着午后同林瑶一起已雕出雏形的木头匕首,早早来到亭中等候。 她惯未燃烛,只借着月色打磨着手中的木刀,以消磨时间。 余光远远见那熟悉的身影缓步而来,看亭中有人,愣了一瞬,忙加快了脚步。 她望着影子越来越近,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来,悠悠道: “太子殿下,派人暗中监视,可不是什么磊落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