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这些年间,周旋于人堆之中,惯会借花言巧语惑心。 她神思微动,垂首盯着自己的素绣鞋尖,嗫嚅道: “起初,起初听闻陛下已近不惑,奴想……奴想,定似那些大腹便便、肥头大耳的富贵酒客,奴不喜,不喜这类男子……” 晏长曜眸中烛火摇曳,倒映出她明艳娇羞的姿容。 他静默片刻,侧首问道:“那你喜欢的,是何模样?” “奴喜欢身姿挺拔,宽肩窄腰,轮廓分明,五官深邃的男子。” 她仰起脸,眸中似落入漫天华彩。 如花瓣般的红唇一开一合,令他看得有些痴。 “哈,所求不少。”他爽朗轻笑,“不过,为何不挑一挑为人风骨?” “风骨?” 她讶异回望他一眼,阴阳怪气道:“陛下决意将奴带回宫中,原是欣赏奴的风骨啊。” 晏长曜一时语塞。 他带她入宫,虽是因她容貌出众,但确非只关风月。 只是,他如今加以详解,反倒显得做作。 她撇过脸去,莫名染上几丝愁绪,静静凝视着翩飞的绡纱,哂笑道: “生逢乱世,奴在纸醉金迷之处得以苟活,所见的,本就是些食色之客。大多过上一晚,此生便再也见不到了,姓甚名谁都未必清楚,何谈什么内有风骨。” 不过,这话是骗他的。 她见过太多傲雪凌霜之才。 但孤峻清寒,宁折不弯者,本就无法在乱世中求全。 她见他久久未语,转过头来,恰对上他的眼睛。 本想从中探寻些情绪波动,却见他只挂着浅浅笑意,一双瞳仁深不见底,恍若幽深不见底的裂谷。 她刚要抬手为他解甲,却被他轻推开:“不必了。你去唤砚泽来。” “是。” 她始终悬着的心终稍落了落。 总算蒙混过关了。 她依言将砚泽领至他身前,刚想退下,却又被他叫住:“你就站在这屏风后,别动。” 她太阳穴猛地一跳,因背对着他,便放肆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真是头痛,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但因帝王之语,她只得乖觉立好,宛如松竹屏风旁又绘了株红梅。 李砚泽与他绕行至屏风后的池内,紧接着,一些淅沥的水音传来,夹杂着二人断断续续的交谈之音。 “替她寻些成衣,明日……尚衣局……宫殿……东边那处……由她吧。” “那今日……” “便歇在东暖阁吧。” 这句话她倒听得真切。 终究还是……身不由己。 周遭无人,她心头莫名涌上了些委屈。 抬手将眼角刚渗出些许的泪拭去,任由臂上轻纱滑落,露出一截皎玉般的肌肤。 她盯着自己数年如一日,为迎合他喜好而细心呵护的白嫩,眸色暗淡下来。 不消多时,水声逐渐平息。 李砚泽从屏风后拐出,行礼道:“柳美人,随奴来吧。” 她抬眸一笑,亦步亦趋地跟着李砚泽,足踝上的银铃叮当作响。 李砚泽将她引到一处房前,恭敬道: “柳美人,待会儿便会有宫人侍奉您沐浴,奴稍后便将寝衣托人送至此处。今夜,您哪儿也不必去,就歇在陛下的长秋殿东暖阁中即可。” 而后,他向她靠近一步,附耳轻声道: “那可是平日陛下夜间歇息之处,还未有妃嫔能获如此荣宠。” 她眨眨眼睛,总觉他这话中带了丝促狭暧昧之意。 “奴告退。” 李砚泽面上挂着笑意,行礼退下,复向晏长曜的浴池处行去。 “陛下,可要细查柳美人之来历?” 晏长曜泡在池中闭目养神,忽闻砚泽呼唤,沉声道:“查。” “其实……您大可不必将她带回宫中。”砚泽试探道,“宫中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啊,若是您不喜欢,命家世清白的名门闺秀选秀也可,偏偏带了这样一个女子……” “这样一个女子?”他嗤笑道,“说说看,她是怎样的女子?” “这.......奴说不好……她虽救您有功,但奴总觉着,这姑娘不该留在这规矩严苛的后宫之中。她就像……就像您栽的虎刺梅,神秘……神秘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