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询呢?章询呢?章询,出来,你爷爷来看你了。” 蒋英德人逢喜事精神爽,喜气洋洋的闯入章家小院。 焦俞都愣了,迎出来半晌才说:蒋公子,您来了。” 时人很少直呼其名。通常直呼其名不是骂人祖宗,就是亲昵对待。就算不骂人,至少也带着生疏、不相熟生分的意思在里面。 这里面的界限很难把握。 比如尹丰喊章询,就是上司对下属的生疏。喊同景就是亲近了。 孟德春待章同景恩厚,有时候也会疼爱的喊章询。这种就是有点当自己孩子看了。 而蒋姑娘喊章询时。多是客气,表示两人男女有别。礼貌淡淡界限的意思。她若叫同景,就是不淑女了。 总之,直呼其名很少代表着正面的意思。 但此时蒋英德兴奋难掩,话虽不好听。但谁也听得出他是亲昵。焦俞只好代为招待。 章景同不在家。他带着环俞去仓库了。 焦俞是个人来精,他不像环俞那么木讷。蒋英德以来端茶倒水的招呼不说,还一副嘴上没有把门的样子。满嘴牢骚话。 “还不是蒋少爷家的喜事。这两天我们公子可是在仓库里盘粮忙的团团转呢。说来,你们蒋家可真是阔!我们浙江也算是大户,疼女儿的海了去了。像这样疼女儿的,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见!” 蒋英德呵呵,自然不能和焦俞说内里的弯弯道道。只能默认了蒋家疼女儿这件事。 焦俞继续打听消息,问:“我听说蒋老太爷最近还在陇东广发喜帖。陇东稍微有门望的世绅豪族,全都要来参加。真是大手笔啊!” 蒋英德现在知道的消息也多了。他微微的,只是笑。没有告诉焦俞,蒋家是在变相传达尹丰的意思,向世家缴收昔日税粮。 蒋家再厉害,再能囤粮。他能囤多少? 南下采粮是个主意。但是个蠢主意,南粮北粮品种不一样。尹丰即便花了巨款和蒋家南下采粮回来了。还要再花一笔钱打点朝廷来的人。 这要耗多少银子?尹丰是个浊官又不是个贪官。他一己之力,能补上陇东的缺? 蒋家赔上整个家族的力气,也只能勉强填个十分之三、四。 以前蒋家和尹丰是面上情。客气客气就罢了。 现在蒋家和尹丰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正经订了姻亲。蒋家自然要替尹丰打算。 章景同给孟德春的出缴纳税粮的主意,是唯一可行的。也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唯一的缺憾就是,章景同太年轻了。他自幼做惯了上位者,哪怕如今隐姓埋名身居下位。却丝毫不懂圆滑之道。 章景同的圆滑,一定程度上是建立在利益至上。俗称中庸之道。他没有成家立业,不懂人情世故——至少某种意义上,章景同是不通人情世故的。 章景同是学的辅佐太子的帝王术。对底下的反抗之声也好,抵抗之力。他会做的是权均利弊。把底下人控制住。 但其实,这一切还有个最简单最聪明的办法。也就是百姓最朴素最原始的智慧。 ——民是怕官的。 这一点于章景同来说感触不深。他知道,就像王匡德是知道底下人少马车,甚至没有马车的。 但这种领悟并不会切身体肤。成为本能的反应直觉。 可士兵清楚,他们从底层上来。所以会畏惧不敢搜章景同马车。 蒋家也清楚。所以他们第一时间联系了各个世家大族。 正如孟德春和尹丰一开始希望的那样。由蒋家带头缴纳粮。但蒋家不是出头鸟。 蒋家是办喜事的东家。他们是来贺喜的,不是来补税粮的。这不是官压民,更不是官治民。 准确的说,他们是来雪中送炭的。 蒋家集整个陇东世家大族之力。来给陇东填仓。 这些人情,这些礼单。都要由各个府中中馈记录。将来一一还礼回去了。一来二去,你来我往。两家想不亲密都难。 ……这是千载难逢的人情礼。 这种事章家也是做过的。当初章年卿在泉州给长子章鹿佑办周岁宴,江海陆通都去庆祝。贺喜碰面之后,章家的海运就越做越顺畅。 章景同意识不到,民怕官到底是怎么一个怕法。这种怕,甚至会是在蒋家和尹丰订亲后,各家族一日又一-夜的惴惴不安。担心被秋后算账的恐惧想象。 蒋家无事了,他们呢? 甚至于,不怕的。也会嫉妒,蒋家锦上添花了。他们要如何才能顺理成章的上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