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母后的孩子啊，我是那个在他眼中，挡了曾氏与他的爱子福祉的存在。 顾天圣如今看我，已不是刚开始那样的眼神，那是一种看似尊重实际不过将我当做一个物件一样的轻视。交谈至今，他总算是将我当作了平等看待之人。他叹了一口气，似真似假道：“说实话，我现在倒有些不想让二郎娶你了，你若困于内宅深宫，当真是委屈了。” 我对他的话不置一词，乞求是没有用的。他现在说这话不过是一时感叹罢了，要他转变想法放我和无意离开还没有那么建大。即便我真的嫁给顾行止，这也只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罢了，我和无意有了庇护，顾天圣有了他日反击的理由。可我但凡有任何选择，都不会选择这最简单也是最耻辱的方法。可我的抗拒在此刻不可能有一点用，弱者是没有选择的权力的，我要做的，是让顾天圣知道，此刻我和无意虽然孱弱，日后却未必，他放我们离开，成长成另一只强大的力量，一样可以威慑韩王，强敌在侧，他不可能动顾天圣，毕竟经此一战，他与其他人已经不可能互相信任了，他只有顾天圣了，不是吗？ “我想了许久，却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将军。” “哦？公主已将我的心思全数看透，如何还有问题？”顾天圣讶异了一声，好脾气地问道。 “起义军多之又多，却只有将军一枝独秀撑了下来，甚至可与一方亲王之力抗衡，怎么将军就选了韩王？”我问道，“那么多关于将军，关于天圣军的神迹想来皆是人为吧？将军既有心造神，怎么兵临城下反倒收了手？” 顾天圣倒爽快，直接承认道：“公主一颗玲珑心，那些把戏自然瞒不住你，只是用来招纳那些穷苦百姓却是最管用的，说来也不怕公主笑话，其实顾某最初起事，不过是为了吃饱饭罢了。” 他继续道：“旁的一点都没想，也是真的想不到，顾某乡野出身，原本觉得夫人家世礼仪便已是举世难得，何曾看过世家，朝野甚至皇室。后来我们运气好，人也越来越多，到了那个时候便不是你想干嘛便干嘛了，你要对那些跟着你靠着你吃饭的兄弟负责。而队伍越大，便越惹人注意，要打的仗也越来越多。能如何呢？只能继续让天圣军更强大下去，到了后来，这些都是不得已的事了，我此刻说一句，其实我不过想吃饱饭，也让兄弟们吃饱饭，后来人被时势推着走，有些事便不是我想如何便如何了，可我从来没想过做天子，公主信吗？” “将军若心怀百姓，又为何放任手下军士去京郊骚扰平民？莫非将军觉得家乡百姓的性命是性命，京郊百姓的性命便不是了？还是将军做久了上位者，便忘记了下位者的苦楚。”我想起母后和秋姑姑，想起那些无辜受苦的京郊百姓，问出的话咄咄逼人。 “除了二郎他们，我能管束住的人皆未出潞州，”顾天圣闻言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天圣军每路过一处便多吸纳一些人，可有的时候，天圣军根本没有办法消化这么多人，尤其是一些绿林出身的，从前各自有各自的山头，各自有各自的当家，投靠我也不过是权衡利弊的决策，轮起忠心，和我那些直属部下自然不可比。如今我在军中虽能说的上话，可实话告诉公主也无妨，天圣军并非铁板一块。” 天下近在咫尺，离那个位置那么近的时候，是没有多少人能保持理智的，即便力有不逮也想试一试。顾天圣却在这个时候选择臣服韩王，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现如今与他一番交谈，倒发现他比我想象中的要更有心胸和格局，天圣军人数虽众，却到底不是正规军，有各种问题隐患，实力的确是不如韩王，如果真打起来，多半是输。可他出身乡野，却能在最接近权力巅峰的时候做出这样理智的选择，实在让人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