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偶尔有断断续续的虫鸣,抑或是其他古怪的声音。 聂穹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在体力消耗到尽头的时候,居然是几乎感觉不到累的。 跑着跑着,嘴里逐渐充满了铁锈味。 脑内像蒙了一层雾气一样,逐渐分不清方向和位置。 乌云又遮住了月光。 在一片黑暗下奔跑,脚下不知道是荆棘还是泥沼。 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嗅觉变得格外灵敏。 空气里遍布着腐烂树叶,灾后小动物尸臭……以及,挥之不去的火药味。 聂穹摔倒了无数次,又无数次地站起来。 他机械性地迈开双腿,已经快要丧失判断力了。 那一场爆炸的火光冲天。 大部队也注意到了,随后立刻派出了几个小队前来探查。 和聂穹撞了个正着。 …… “然后呢?”陆清圆打破了平静。 她微微侧过头,听着这一段跨越了六年的忏悔。 窗外的天空已经微微发白。 室内的温度也很冷。 但他们两人谁也没有起身关窗户。 聂穹的声音越来越沙哑。 他坐在那,脊柱却塌陷下去,双手交握支撑着额头。 坐着,却又似跪着。 “再后来,天亮了,我带着战友去找之前的营地。” 聂穹的面部抽动了一下,似哭非哭。 他用手比划出一点距离,又无力地垂下去。 “其实就只差了一个山头的距离。就只差那么一点。我那一夜绕了好大一圈,实际上距离就只有那么一点……但是什么都不剩了。” 没有比这个真相更残酷的事实了。 他们驻扎的暂时营地,直线距离大部队非常近。 第二天回去的时候,残余的简陋营地里,只剩下爆炸后的一些看不出形状的遗留物。 经过一夜,血腥味仍然浓重。 无论是凶神恶煞的毒贩头,还是身负重伤的几个打手,都逃不过这枚特制的□□的威力,和陆青风同归于尽了。 毒贩的弹药最终让他们自己饮恨西北。 聂穹硬撑着创造了一个奇迹。 他在经历了那样一夜的鏖战后,又带着剩下的战友疯了似的前去搜查剩下的毒贩。 最后根据这几个毒贩交代的线索,章西最大的贩毒团伙得以落网。 毒贩还活着的人只剩下三个,一个一个都差点被拆了骨头。 因为这件事,聂穹的军功差点就没有了。 但他不在乎。 他曾经回到现场,继续在那片焦土下寻找陆青风其他的痕迹。 可他最后找到的,只有爆炸现场的一点衣料边角,还有一小片信纸。 信纸飘落在很远的树上,聂穹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只有一点黏连了。 风再一吹,就要不见了。 上面写着一点模糊不清的小字:……等你回家。 …… 故事讲完了。 周身的力气像潮水般褪去,聂穹保持着一个姿势不敢动,等待着受害者家属——陆清圆的爆发。 聂穹不知道自己是期望陆清圆的什么反应。 很久很久之前,他曾经想过,当他去见到陆家人的时候,对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会打他骂他,还是仇恨他? 他觉得自己就应该被这样对待。 组织上并不认为他有罪。 但他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如果当初,他没有擅作主张,打草惊蛇,陆青风是不是就可以和他全身而退。 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以迎接怒火。 但是当朱钰告诉他,陆家只剩下一个孙女和病倒外婆的时候,他还是无可避免的崩溃了。 他甚至不敢亲自去见陆家人。 心理上受到的巨大刺激,让他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医生。 他始终无法释怀那一个噩梦的夜晚。 他拒绝了因为这件事获得的全部荣誉,把自己完完全全封闭起来。 在迄今为止的岁月里,他始终在惩罚自己。 每一次回忆过去,他都会想,如果陆青风看到现在的自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