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用双手捧着小册子,翻到不懂的那页指给她看,陆女官一改白日间懒得多说一个字的言简意赅,不厌其烦地一字一字细致讲解: 黼黻读作“斧服”,是天子十二章中的两章,黼是白刃黑斧图案,有英毅果决之意,黻是相背的两个弓字,有背恶向善之意。因此,黼黻也用于指代文章华美的礼服。 絺绤读作“蚩细”,是夏季服用的葛布,絺是细葛布,绤是粗葛布。好的葛布产自南地,以葛茎皮制成,葛皮以竹丝溪、百花林所产者品质最佳,一人一日只采得数两,所成葛布轻薄如蜩蝉之翼。 黼黻絺绤在这里指代质珍价贵的服饰。这句话的意思是,为君者不能贪恋奢华的宫室、奇巧的玩器、贵重的宝货、华美的服饰,否则必定会加重百姓税负,加重税负则百姓贫穷,百姓贫穷就会沦落至饥寒之境。 说到这里,室内的烛光突然昏暗下来,原来是烛台上的蜡烛已将燃尽。陆女官让李善用稍等,自行起身拿了一根新的蜡烛,将烛芯凑到旧烛火上点燃,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道:“你们斋舍里的蜡烛与我这儿的一样,这会儿大概也该燃尽了。” 李善用:“!!!”乌瓜他们还等着她回去讲书呢,摸黑还怎么背书! 陆女官将小册子从到到尾讲了一遍,不仅李善用提出来不懂的地方详细讲解,更将她自以为清楚的地方也讲了一遍,纠正了她的一些错误理解。最后,李善用起身行礼,说自己再无不解之处,为陆女官的倾囊相授恭敬致谢,。 陆女官点了点头,微笑道:“既然全都懂了,那就背一遍吧。” 李善用非常意外,愕然问道:“不是明天卯正才考试吗?” “我不厌其烦地讲了这么久,你不会以为是白讲的吧?”陆女官继续微笑,“若这样还不能通背,你明天也就不必参加考试了。” 李善用本有过目不忘之能,方才随着陆女官的讲解,已经一字不差地记住了,自然不怕突然检查。不过,只她一人的考试要提前,她却不肯一声不吭地认下这不公平的待遇,头脑中飞快思量着该找个什么借口,能顺势从陆女官手里讨些便宜。 不过片刻,她就有了主意,眼珠一转轻轻笑道:“既然如此,女官可愿意加个彩头?” 陆女官说:“哦?你想要什么彩头?” “如果我能通背下来,就请女官把这蜡烛赠我几根。” 陆女官不解:“若你现在就能通背,回去还不早点休息,要蜡烛作甚?” 李善用不曾掩饰,照实回答:“我有几个同伴,还要苦读通宵,不然明天的考试怕是难以过关。” 陆女官点了点头,不忘帮助身边人,是个好孩子。她又问道:“如果你不能通背,又当如何?” 李善用回以自信一笑:“女官说得极是,若是这样还不能通背,我也不必参加明天的考试了,自然是立刻回去收拾包袱,离开毓秀堂了。” 当李善用带着蜡烛回到斋舍的时候,所有的房间都是漆黑一片,乌瓜他们正在哀嚎:“人主之体,如山岳焉,高……高什么来着?” “高大?高山?高深?呜……这样明天怎么背得出来呀!” “都怪乌瓜,有光的时候不好好背,刚才拿这句话逗李善用的劲头去哪儿了?” “呜哇哇……”乌瓜急得连卢奴蛮语都冒了出来。 李善用走进来的时候,众人都在吵吵嚷嚷,谁也没注意到她,她在桌上摸到了取灯,“嚓”地点燃了一根蜡烛,顿时照得满室光明。 众人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呼啦一下围拢过来:“李善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居然弄到了蜡烛,太厉害了!” 李善用并拢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你们背得都怎么样了?” 所有人立刻闭嘴装怂,乌瓜委屈地说:“我们才背到一半儿,蜡烛就灭了。我把屋里都找遍了,别说蜡烛,连盏油灯都没有。这么长时间一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怎么背呀。” 李善用淡定地从背后“唰”地掏出一把蜡烛:“继续背,这些足够用到天亮了……哎!喂!” 李善用话都没说完,就被兴奋的伙伴们淹没了。 后来,其他房间的考生也到他们这里来借光,甚至连门口、窗边都挤满了人。 李善用特意在人群里找了找,发现在饭堂带头鄙夷她的那个考生居然也在,因来得晚,没能挤进屋子里,只能在门口就着昏暗的烛光眯着眼睛细读小册子上的字句。无意间一抬头,看见李善用在看她,脸色稍微僵了一下,就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继续背书了。 李善用看着好笑,故意走到她身边,敲了敲门框:“那谁,你不是说不与官婢共处一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