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老仆季良虽大字不识得几个,年轻时跟着樊槐走遍淮河两岸,买卖私货,见过不少场面,原难以轻易唬弄,这二人却如何略施小计,便进得樊家庄?原来他俩非比寻常,虽然年少,却得乡里人尊崇,季良向来待之如家人,更别说防范。
这琥珀色眼,面孔白净,目光深邃的少年,姓吴名旭华,年方十七。他与那高头大马,浓眉大眼,蓄着短须的同年挚友马鸿波是寿春地界一霸,十五岁那年便展露头角。当年堰口西面雁霞山上的盗匪向堰口要粮,当家老二牛强托大,只领着十来人便一路驰进堰口,要父老们备妥钱粮,说是当晚便要来取。樊槐与几个长老邀他下马饮酒坐下来谈,牛强戟指大骂道:“这堰口的酒本就是我雁霞山的,怎地反倒说是请老子饮酒?”说罢一刀砍倒一旁抱着酒瓮的小仆。
站在一旁的季良悲怒攻心,揑紧了拳头大骂道:“牛二王,你不喝酒便罢,凭什么便杀人?”
牛强侧头一看,原来是个老仆,举起马鞭便打,恨骂道:“你这个老畜牲,什么叫牛二王?这世上只有大王,小王,哪来的什么二王?你没读过圣贤书么?”
说罢在马上一脚将季良踢翻在地,此时年方十五的吴旭华走上前,拾起滚倒于地的酒瓮,并扶起嘴角淌血的老季,说道:“你做得不对。”
牛强怒骂道:“小杂种,老子怎地做得不对?”
旭华回道:“你只带了十来个人,帮自己送葬难道不显寒酸?”
说罢将酒桶朝牛强面门直贯出去,牛强眼捷手快,挥刀劈碎那陶桶,却将酒水溅了一身。他气得哇哇大叫,挥刀便砍旭华,忽然眼前红光一闪,埋伏在百步之外的鸿波挽强弩射出一枝带火羽箭,正中他肚腹,沾在衣服上的烈酒刹时燃起。可怜牛二王成了个火球,跨下坐骑受惊,狂奔乱闯开来,十来个小喽啰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乡勇们一拥而上,杀了大半,只逃了几个回山寨。
堰口的父老们见事情既已做下,再不存求和之念,招集乡中勇壮之士,准备抵御即将来犯的山匪。樊槐责备两人,说是雁霞山聚得五百来人,那头领尹作五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当夜攻来,堰口只恐抵敌不过。
旭华摇摇头道:“尹作五不会来了。”
樊老爷子讶异不信,待要追问,旭华却又不肯多说,老人家只得尽力召集人马,护乡卫家园。
在雁霞山上的尹作五得小喽啰回报,说是牛强在堰口给活活烧死。这山大王又惊又怒,尽点全寨兵马,只待天黑,便要杀向堰口。
他之所以尽点全寨人马,倒不是非得替牛强报仇,而是心中怯了,只求人多壮胆。他心想牛强武艺不在自己之下,却遭此厄运,敌方必定不好对付,但若不为牛强报仇,又难以服众。
太阳一落山,尹作五领着人马浩浩荡荡下山,行不过七八里地,遥望堰口土城头,但见密密麻麻满是火炬。他吞了口口水,暗自心惊这小小城镇怎得这许多人马,正要叫前哨去探路,队伍后头发声喊,尹作五回头待要开骂,却见远远的山头火起,比之堰口城头还亮,却是雁霞山城寨里失了火。
尹作五大惊之下,知道中计。他带着兵马赶回山寨,还不到寨墙,只觉热气逼人,山寨所有屋宇尽数着火,无一幸免。几个喽啰上前想推开寨门,竟连门也已火烫,只得退了回来。
这下子老巢给烧了,尹大王只得领着兵马又转往堰口,盼着攻下来暂时做个栖身之地。相距七八里,尹作五看着那城头上火炬,禁不住头皮发麻,只觉自己遇火便犯冲。四下一看,惊觉小喽啰已走了一半,原来英雄所见略同,众土匪见势头不对,都各自开溜。
尹作五心下惶急,想攻下堰口如今已是痴人说梦,但若无栖身之处,大股官军杀来,只有死路一条。思来想去,只有投靠在越风山上打劫的孟青,于是策马便往东走,一路上想着这孟青年纪小他三岁,个子矮了一截,武艺不及他,相貌不及他,寨里人数不及他,就连占据的山头都没他的高,如今低声下气去投靠,肯定受人耻笑,愈想愈是窝囊。
个把时辰之后,已至越风山脚下,他吓然发现寨门角楼上满是火炬,心中突地一跳,怎地又是火?仅余的数十个小喽啰也是议论纷纷。他喝教众人闭嘴,说道山寨门上有人把守,自然有火炬,何足惊怪?说罢心中七上八下登上了山,在寨门前道出自己名号,求见孟青。
只见两旁角楼上站满弓弩手,寨门上三个年少汉子站在正中,其中一个一脸麻皮的道:“在下姓孟名青的便是,尹大哥有什么吩咐?”
尹作五硬着头皮说明了来意,孟青点头倾听,回道:“早听说尹大哥英雄了得,就这么着,三千两银子,我开了大门恭请大哥入小寨住上几日。”
尹作五听得火气直往上冲,耐着性子将自己山寨被焚一事又说了一遍,最后道:“寨中银两都在我那木盒子里,如今只怕早已化为灰烬。”
孟青身旁一个浓眉大眼少年将一只雕工精致的大木盒往寨门上一放,问道:“可是这只宝盒?”
尹作五目瞪口呆,半晌方道:“正是这盒子,怎地在兄弟这里?”
那少年打开盒子,手里摸弄着金钱,叮铃铃地发着响,沈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