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水芙蓉发现史光道的情绪骤然低落下来，耷拉着脑袋，嘴角低垂，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满怀心事地坐在推土机上，时不时地在寻机会靠拢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有勇气启齿。 “怎么啦，”总指挥关心地问，“发生了什么事，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趁您还在工地直接指挥，我想跟您讲件事，”史光道吞吞吐吐，“但是我怕您会骂我。” “既然怕骂，那就最好别开腔。” 他们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史光道抬起头来，凝望着朦朦胧胧的远方，勉强扶扶防尘帽，结结巴巴地说：“我心里闷得慌。” “那你去找赵处长，请他增加点图书和扑克，还可以添置一套乐器，或者连续放几场电影。” “不，我不需要那些玩艺儿。”史光道的喉咙哽咽了，话愈说愈慢，声音愈来愈小，“我的意思是，新居住线的推土任务快完成了，人员和机器设备会调去开挖运河，或者开挖水电站基地，请您给我一桩吃力些的工作，用艰苦的劳动考验一下自己。” “能不能讲具体点儿。” “嗯，听说朝天口排灌站的推土任务很大，我想承担起来。” “可以考虑。”水芙蓉打量了对方一眼，“不过，艰巨的工程项目多着哩。我不妨告诉你，开发蠡山和西施湖湿地的工程比开挖排灌站基地的难度更大。保护蠡山的名胜古迹和西施湖湿地，单纯维持现状是消极保守的作法，我们在利用它们的同时，还要进行改造，加大保护的力度，采取积极有效的措施，提升它们的经济价值。我还正在考虑结合进行开发蠡山北面的大通湖，把它建设成现代化的养殖场和水果生产基地。三个自然风景区组合成一个大型旅游度假村，转变成名符其实的聚宝盆。” “你说我去哪儿最好？” “新居住线扫尾后，立即转战龙凤山水电站。” 在新居住线上，水芙蓉看见许多村民已经在新地基上备料盖新房，感到非常快慰。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她和史光道边走边谈，瞥见他眉宇间的“川”字纹还没有消失，显得心事沉沉的，于是关切地问道： “你还有什么想法？” “你们对我的态度改变了，使我很苦恼。”史光道嘟哝着。 “我看你今天很想发泄感情。好呗，有话就干脆开门见山讲，别转弯抹角，讲多了，免得嗓子呛了风咳嗽。” “……”史光道被总指挥的话语压得透不过气来，欲言又止。 “别垂头丧气。”水芙蓉停在史光道面前，“牛一样的脖颈还撑不起脑袋？别打岔，让我把话说完，不然我也有流露感情的危险。不过，我得申明一下，什么龙凤山、朝天口、南北运河、蠡山、西施湖的那些事，跟我对你的态度没有丝毫关系。”她做了一个几乎察觉不出的手势：“现在来谈谈你，谈谈我对你的看法。你呀，虽然已经二十四、五岁了，参加工作也六、七年了，但是并不谙事。常言道，初生的牛犊不怕虎。你有勇气却无谋略，单纯而懵懂，直爽而又任性，似乎自己的憧憬应该如愿以偿。” 史光道挪挪身子站得舒服一些，看起来谈话短不了。 “还有，”水芙蓉出其不意的严肃地说，“最近出现了反常现象，你一声不吭，不说不笑，只一个劲地踩油门，把推土机开得轰隆隆地怒吼，到底是发挥干劲呢，还是发泄闷气？依我看，是在有意用劳累的工作来充填脑海的空虚。” “我的确不痛快。”史光道坦然承认。 水芙蓉直视着史光道：“我把下面的话讲出来，你就会变得快活的。告诉你，我们已经研究过了。决定你、孙伟、韩昌仪长期同韩红梅在一起工作——无论是现在，或者今后的施工项目。” 史光道两眼放射出光彩，兴奋地倒换着穿着工作皮鞋的双脚，宣誓般地喊道：“决不辜负组织的期望！” “又是感叹号。”水芙蓉活动了一下手腕子，“你最好把话完善一下，保证和韩红梅配合好，共同完成任务。小伙子，你必须懂得，人与人之间的许多事情，不用说出口，也够明白的了。可是你很容易冲动，这个毛病要改。你愿意我讲出来吗？噢，愿意。我举两个例子，一个是你的情绪反常，有意思的违避人，对我也不例外，又想找我，又像小姐一样扭扭捏捏，很不放肆。”（史光道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作为抗辩。）“还有一件事，也处理得不恰当，前两天晚上，韩红梅帮助一队突击加班，你赶到工地去阻拦，闹得不欢而散。我分析你并非出于恶意，而是过分的关心体贴，她一时间接受不了，以致弄巧成拙。你不要纠缠不休，主要在于积极支持她开展工作，取得她的好感，逐渐把感情建立起来。” “我爱上了她，可是她态度不明朗，时好时歹，反复无常。” “俗话说，瓜熟蒂落。桃子还没有红，你就要摘下来吃，当然又酸又涩嘛。小伙子，切忌不能感情用事。你还不完全了解韩红梅嘞，她是一个独生女，按照农村里的说法，可谓千担谷下种，只剩下了她这根秧苗。我和龚总都到过她家里，她爸爸妈妈视她如掌上明珠。你仅仅看到了她坚强的一面，却不了解她由于娇生惯养形成的骄、娇二气，她有时还瞧不起人哩，对你算是很宽宏大量的，让你在她面前冲来闯去。你知道不？她的顶头上司龚向阳，经常也得让她三分。” “我知道，”史光道嘴巴噘得高高的，“她和总工程师才是内心相好。至于对我，不过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