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君瀚僵立着,好像在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把话说明白,只会更糟。”龙寂樾淡淡地开口,“不要做那些自以为是的牺牲,你有什么苦衷,都说出来吧。” 在万丈绝崖底发现的石屋,恰与辰兮来到江南的年月相近,这样看来,杨君瀚便是尾随着辰兮而来的。他在那里住了一年多却不现身,这其中的缘由,多半也和辰兮有关了。 他们之间,一定有很多很多自己并不晓得的事,也有自己想不出,也不愿去想的羁绊。 辰兮一步步走过去,杨君瀚有些慌张,向后缩了一下。辰兮将手轻轻覆在他干枯的左手上,终于问出了那句话:“那时候,到底...为什么?” 杨君瀚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辰兮的眼睛。 他最怕看她的眼睛,只因一见这双漆黑美丽的眸子,他就会忘乎所以,忘了自己要远离她的决心。 当年在神女峰上,她的眼睛就是这样清澈喜悦,对她师父严厉的鞭笞和责罚浑不放在心上,在她娇小的身体里,无时无刻不焕发出坚强旺盛的生命力,如一团骄阳火焰,驱散了巫山终年不散的云雾。 那时候,他经常在她身上见到各路伤痕,有的在手腕上,有的在脖颈处。那些偶尔露出的一点点肌肤,已经是新伤叠旧伤,疤痕覆疤痕,触目惊心。他忍不住去想,这女娃周身该有多少伤处,她究竟是如何长大的? 他自问也见过一些被严格训练过的杀手和死士,也是全身上下无一寸好皮,但那样的人,怎会还有她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 他常看到她的身影雀跃在神女峰的山石草木之间,不是在挖树根,就是在捉毒蛇,弄得满头满脸的泥土,还提着猎物哈哈大笑。但是,只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她又洗漱停当,端正地坐在他书房案几一侧,捧着一卷竹简,读得入神。 许多次,他觉得这样很有趣,便不去打扰她。 那一天,他又看着她溜进了书房,终于忍不住,也跟了进去。她只是抬头笑了笑,就又低头去看书,仿佛知道他不会赶走自己。他也便不说话,在案前坐了,取书来读。 在静谧安宁的午后,他们静静地对坐着,直到黄昏,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逸和舒服。 后来的几回,他发现她尤其喜欢读史,便不动声色地取了几卷放在书案旁边。她再进来时看见了,就对他报以微笑。 他忘了他们是怎样开始交谈的,一切都很自然,一开口,就仿佛已经谈了许久。她涉猎甚广,北国江南,东海西域,好像没有她不曾去过的地方。 言谈之中他分明感到,她于这世间的际遇极是洒脱,便似一个男子心性,好像留恋着一切,却又对这一切浑不在意。 自那以后,渐渐成了一种默契,他们常在书房碰面,随意聊着天,一聊就是几个时辰。 只一样,她的拳脚功夫实在一般,内力也是浅浅一层,远未打通任督,在巫山派之中算是末流中的末流。 虽然他们师徒是神女的客人,但天长日久寄居下来,众人也渐生了轻慢之意。加之见她师父丝毫不将她放在心上,不授武艺,动辄打骂,与一个弃徒差不多,便更加瞧不起她。 常有各峰弟子往来神女峰上,对她欺凌挑衅,尤以女弟子为甚。似乎她在云华殿里住得越久,她们就越讨厌她。 她从不争辩,也不反抗,只微笑着,宛如一个心智不全的傻瓜。任由她们奚落一番,再摔碎她的东西,最后尽兴而去。 当然,这都是趁他不在神女峰的时候。 有一回总算被他撞见了,他心头愠怒,正待上前,却被她以眼神制止。那一刻,她双眸中精光爆射,令他不自主地停了脚步。 几天之后,那几个欺辱她的人,纷纷莫名其妙、又恰到好处地倒了一点霉。 有人吃坏了肚子,整夜蹲茅厕,蹲到虚脱。有人忽然被毒蜂蜇伤了脸,肿得像个猪头。更有人走在自己走过了八百回的山路上,竟然迷了路,困在山中两日水米未进,直到同门前去搭救,才得以下山,委实百思不得其解。 他瞧着,心里好笑又解气,觉得她实在是个妙人。 有时她会消失一阵子,他知道那是她奉师命去执行任务了。他从未多问,只留心她身上又添了多少新伤,斟酌着给她备些伤药。她也从不多言,也不客气,照单全收。 他发现,即便她回来时脸色再难看,只要瞧见了自己,便如拨云见日,立时笑得灿烂。他心里触动,又莫名地暗暗欢喜。 他也时常出去处理神女交托之事,那些事情倒还算顺遂。偶尔也有难题解决不了,受到神女责备,她便如神算子一般,早早备下了几坛子美酒和一桌好菜,在占星台上等他。 星光,美酒,晚风,还有一个绝不多问的人,正娓娓动听地说着趣事。 这一刻,烦恼似乎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他喝着酒,感到熏染欲醉。 终于有一日,神女所命之事千难万难,他拼尽全力也未能完成任务,被伤得半死不活,拖着一口气跑回神女峰。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仿佛是醒了又晕,晕了又醒。 恍惚中,他看到了很多人在自己床前来来去去。有面色凝重的神女和各峰师叔伯,有几位平素交好的师兄弟,还有一些哭哭啼啼的,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师姐妹,但唯独没有她。 那一刻他方知道,在生死弥留之际,自己最想看见的只有她。 数月之后,他的伤渐渐好了,并不曾见她来过。无意中得知,她翻遍了巫山十二峰所有的藏书楼,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