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之事,变化无常,有人得遇新境,贵人相助,有人却如坠深渊,越陷越深。 龙寂樾将薛茹震飞之后,艰难移动到墙壁机关处,扣下机关,石壁在剧烈晃动中,缓缓错开了一道缝隙。他探身而入,又用力将石壁合拢,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被厚重的石壁隔绝。眼前是一条幽深的甬道,乌惜潺就斜靠在墙壁边,昏迷不醒。 “我杀了她......”龙寂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几年前的那个傍晚,薛茹抱着痛哭不止的他,吹了一夜海风,他便枕在她的膝头上,昏昏入睡。 梦里有一双温柔的手,好像年幼时母亲的手。 那时,他还是个会在愤懑中任性渡海的少年,会喜怒形于色,悲伤形于色,会向陌生的女孩倾吐心事,毫无戒备。 好像自那天之后,他就再没哭过了。即使双目通红,浑身颤抖,他也未让一滴泪流下来。 不知不觉间,他将最后的眼泪,留给了那个会脸红的渔家姑娘。 而当渔家姑娘脱下衣衫,露出胴体,变成了天下第一夺命仙子,他就知道,这一切都结束了。从今往后,他的生命里便只剩追逐和交换。天下熙熙皆为利,哪里有真心可以托付? 所以这些年来,他已舍弃了许多,变得越来越虚伪,越来越胆怯。尚有些许真心,也都在利益权衡之中被消磨殆尽。 但现如今,一切似乎又都结束了。无论他如何努力,终究还是一败涂地。 龙寂樾合掌握拳,回首望着紧闭的石门,悲从中来,忽然很想再痛哭一场。 只是这一次,没有谁来安慰他。昔日的朋友,他已亲手杀了不少,余下的,依着薛茹素来高明的手段,既然事先布下这许多火药,那么大殿之中的人,此刻也应尽数化为尘土了吧? 父亲二十年的心血,自己多年的抱负,也都尽皆化作尘土。 锥心之痛...龙寂樾闭目良久,强迫自己镇定。虎兕柙的入口已被炸毁,眼下当务之急,应该是寻找走出这地宫的法子。 他忍了又忍,终于冷静下来,没有发狂。走过去推醒乌惜潺,又向甬道深处走了走,发现前面隐隐有光亮。 乌惜潺揉揉眼睛,茫然四顾:“这是哪里?怎么这样黑?”扭头看见一个男子的背影,细辨之下,竟是朝思暮想的龙寂樾,又惊又喜,急忙爬起来跟过去。只觉这甬道晃晃悠悠,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追上,便抓住龙寂樾的袖子:“嗯...寂樾哥哥,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我怎么…一下子就到了这里?” 龙寂樾不答,只朝着前头光亮摸索过去。 乌惜潺抓着心上人的袖口,小心翼翼地跟着走。长日里,龙寂樾就像一个飘渺的影子,远远瞧见,却无法亲近。此刻与他挨得这么近,她心头只觉一阵甜蜜眩晕,眼望他高大的背影,心里的害怕便淡了。于是低头微笑着,便不再多问,只盼这条莫名其妙的地道,永远走不完。 甬道尽头是一间石室,门敞开着,里头并不甚大。龙寂樾见墙壁上的凹槽里居然点着蜡烛,心道:“想是薛茹的计划里原该有这一步,她将虎兕柙炸毁之后,便要将我带来此处。” 细看室内,只见中央空地上置着一张小石桌,四周别无它物。龙寂樾走近了,见那石桌的桌面上,有两处紧挨着的方形凹陷,里面各自刻着几行字,宛如两页摊开来的书。 左边“书页”上刻着几句偈语:“智者无为,愚人自缚,法无异法,妄自爱著。得失是非,一时放却,眼若不睡,清梦自除。” 龙寂樾读罢冷笑一声,心中冰凉:“无为?放却?我苦心经营,尚落得如此境地,若无为放却,只怕早已死了几百回。如今大仇未报,大业未成,如何放却?” 又去看右边“书页”上的字:“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争辉,概余心之所求,虽九死其犹未悔!” 龙寂樾一怔,喃喃道:“自当如此。”又默读一遍,只觉这话直入心扉,甚合脾性,心中隐隐一阵悸动,不由得伸手抚过这两行字。 忽然觉得触手异样,原来在“求”字和“悔”字的笔划侧面,各有一个针尖大小的疙瘩,在如此昏暗的烛光里,单靠目力绝难发觉, 龙寂樾微一沉吟,依次按下这两个小疙瘩,右边“书页”缓缓向上升起,直至高出桌面二寸,变作一个石盒。龙寂樾后退半步,谨防有暗器射出。 乌惜潺眼见这巧妙机关,很是新奇,又看龙寂樾皱眉盯着石盒,似是担忧,忙上前说道:“我来打开吧!” 龙寂樾审视片刻,拂开乌惜潺,一手去掀石盒盖子,一手藏在衣袖中运力,一旦石盒中有暗器射出,便以劲力挥扫。 石盒打开,却并无暗器,里面只有一块小石板,上面密密麻麻刻着许多小字。 龙寂樾定睛看去,心中默念:“剑法,非独以剑为器,实御敌之策也。故携剑而从诡道者,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百战而鲜有殆矣。” 心头一震,此种剑法释义已经远远超越了剑的范畴,而融入兵法,实有令人耳目一新、豁然开朗之效,急忙读下去:“于敌尚如此,于己身之优劣焉可不察?世人多善取长补短,岂不闻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故习诡道之剑者,扬长而避短,强则愈强,弱则弃之。成王败寇,天之道也,岂剑法可独异乎?……”后面洋洋洒洒千余字,其间剑招精妙,战术精道,竟是一部融二者为一体的奇书。 龙寂樾胸中剧烈搏动着,这些话语如醒世恒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