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对于张峥而言却是五味杂陈,十分煎熬。他自得知婚礼没有取消,便知龙寂樾已然做出了抉择,虽不清楚原因,但想来这抉择必定是十分艰难的。心中对龙寂樾很是放心不下,于是将风筝全部部署妥当之后,又孤身折回天龙门。 目之所见尽是繁华锦绣,大殿中人声鼎沸,张铮穿过热闹,直奔议事厅。龙寂樾最近越发常在那里,默然坐于沉香交椅上,抚摸刀痕,久久沉思。张铮断定他此刻也必定屏退左右,独自枯坐。 张铮入内行了礼,见龙寂樾神思恍惚,并未看他,口中轻声说道:“这里有两处刀痕,好像与从前不同,你过来看看。”张铮怔了怔,方欲上前,龙寂樾忽又摆手:“罢了,你不必过来。” 张铮知他向来对这把交椅十分在意,除了谢三斧,旁人从不许靠近,当下便退开数步,远远站定了。但见龙寂樾怔怔盯着那几处刀痕,神情落寞,实在令人担忧,忍不住说道:“掌门,属下斗胆,想问你究竟有何难处,何至于如此逼迫自己?我虽无能,也自当倾尽全力,为掌门分忧,但请吩咐!” 龙寂樾抬起头,目光灼灼,紧盯着他:“铮大哥,可有乌牧远的消息?” 张铮回道:“已按掌门吩咐,启用了多条暗线,加上早就部署在钱塘周边二十余村镇的风筝,江南大小门派、庄户和渔樵人家,都已是咱们耳目所及,但是......” 龙寂樾眼内出火,有千万希望化为失望。 张铮见状心头一紧,又见龙寂樾未有一言责备,心中更加愧疚,当下垂首不语。追查乌牧远下落之事,乃龙寂樾秘密嘱托,郑重至极,当日紧握着他的手,竟似有哀求之意,委实令人动容。而自己经营风筝十余年,若问寻人,自该是无出其右,如今却无功而返,端得无颜面对掌门。 便在此时,外间鼓乐之声渐起,时辰不早,有传讯之人奔至议事厅外,见张铮在内与掌门议事,便暂且退了出去。 龙寂樾只觉全身虚脱,无力地道:“他今日嫁女,竟不来观礼么?莫非...真的已经死了?” 张铮心中猛地一凛,如电光火石,将这两件事串在了一起,豁然抬头:“少爷,如若我寻得了乌牧远的踪迹,你是否就不必...不必成婚?” 龙寂樾叹息一声。 张铮大急:“如果只是为了找人,何需如此!你放心,我上天入地,一定把乌牧远找出来!活见人死见尸,就算他被野狼啃成了骨头渣子,我也给你凑起来!你...你断断不可走这一步,现下后悔还来得及,应当速速下令,取消婚礼!” 龙寂樾见张铮少有如此激动,竟说出些僭越的话来,微微一怔。但心中烦乱,无力多想,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焉能反悔,闹出此等笑话,将天龙门的脸面至于何地?罢了,天意如此,你去吧...还照原计划行事。” 张铮单膝跪地,恳求道:“请掌门三思!” 龙寂樾上前将他扶起,叹道:“铮大哥,我知你好意,只是我意已决,此事不能回头,切莫再说。你且去注意十二龙坛的动向,再细细查访乌牧远的下落,这两件事,十分紧要。” 张铮知已无挽回余地,叹了口气。心中思忖,究竟是何原由,竟能令龙寂樾出此下策,此绝非争利之故。心念飞转之间,便即想到当年对老掌门之死的种种传言。 当年龙绍瑜暴毙在外,身上既有中毒痕迹,又有各路刀伤剑伤,显然是被暗算,又被围攻至死。当时坊间便有猜测,江南武林之中只有乌家庄有此实力,此事定是乌牧远所为。天龙门内众人也多有此猜想,悲愤交加之下,数次欲冲杀到乌家庄去,拼个鱼死网破,为掌门报仇。而龙寂樾力压众怒,三令五申,严禁天龙门下向乌家庄无端寻仇,反要力行克制约束,比从前更加规矩行事。 此令曾激起门内一阵不满,尤其是飞龙坛、海龙坛等几个追随龙绍瑜起家的老坛主,私下商议要将乌牧远抢出来当街杀了,方解此恨。幸而有风筝探知了此事,及时回报,龙寂樾连夜赶去各分坛,一番压制,总算阻止了此事。后又命谢三斧多次前去安抚劝说,数月之后,方渐渐平息。 但十二龙坛与少掌门不睦的流言也就此传了出来。这些年,谢三斧作为十二龙坛总管,极力周旋其间、弹压旧人,人前人后对少掌门推崇备至,言听计从,是以深得龙寂樾信任倚重。 此刻,张铮念及往事,脑中如撞铜钟,久久震荡轰鸣。如若龙寂樾是为了向乌牧远寻仇,才不惜与其女成婚,那他这些年的隐忍,实非常人。 他身为持线人,素来心思敏捷,洞察入微,一想通了此节,瞬时便将龙寂樾几年来的言语行动一一对应,心中愈发震动,深深看向龙寂樾,眼中湿润,久久无言。 龙寂樾见张铮神情几经变化,忽然顿悟,便已猜到一二,淡淡一笑:“玉石俱焚,最是容易,能将天龙门壮大,才是父亲之所愿。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一着不慎,便断送了大好局面,令亲者痛、仇者快。现如今,也是如此。” 张铮点点头,不复多言,再行一礼,转身离去。 吉时将至,天龙门大门敞开,礼乐齐鸣,双侧金龙金碧生辉,熠熠夺目。大殿之上张灯结彩,金玉锦簇,来往宾客络绎不绝。其后,众门派和十二龙坛相继落座,寒暄问礼,皆是一派喜气。 仪式就要开始,忽听门外响起一阵丝竹之声,曲调与大婚的锣鼓迥然不同,众人纷纷引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