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桃花园里转了许久,未见一人,也未见有何奇异变化之处,只是这个园子似乎自成一体,与整个乌家庄相隔离。 辰兮在桃树林中信步徜徉,四下乱逛,好像浑然忘了还有任务在身。但龙寂樾见她虽是闲逛的样子,步法却是按着五行的方位道理,殊为谨慎,当下便不言语,只随着她闲逛。 辰兮见多识广,对这些桃花的品种如数家珍,见龙寂樾默然跟在身后,便向他絮叨起来: “这里的桃花么,虽以芙蓉烟粉之色为主,但其中亦有白璧如皎。你瞧这一株,白花之中偏生出许多红色的花瓣来,一花两色,相映生辉,便似朱砂溅落在了白玉上,便得‘洒粉’之名。” 龙寂樾依言看去,果见一树莹玉无瑕,花瓣薄如蝉翼,繁复层叠,比最精巧的玉雕还要精美,又一树白中带红,宛如在羊脂玉上嵌了鸡血石,甚为夺目,不觉莞尔。 辰兮叹道:“常见世人咏梅、咏菊,怎得吟咏桃花的诗比不得那样多?一定是没见到此处的桃花了。你不晓得,这片林子最奇特之处,是能使不同水土的桃花在一处盛开,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此番美景,真正只应天上有,可见世人到底寡闻。” 又抬手一指:“你再瞧,寻常桃树的枝子都是向上生,它就偏偏向四下里生去,似一枚烟花四散落下。古人作了万条垂下绿丝绦来咏柳,这万条垂下的红蕊,岂不比绿叶子更难得一见,却又该如何称颂呢?” 龙寂樾听她话里话外,总是瞧不起寻常的人事,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辰兮咧嘴一笑,吐了吐舌头,忽然瞪大了眼睛瞧向远处。 龙寂樾一凛,立时全身戒备,却见辰兮跑过去,绕着一株桃树转了两圈:“这一株才是真正的珍品,你快过来瞧瞧!” 龙寂樾提着的一口气泄出来,脸色铁青了大半,顿了顿,却到底不愿违拗她,依旧走过去。 辰兮笑道:“你不知道,这个桃花着实罕见,我只在金陵地界上见过一回,竟无人知道它的名字。你说,它该得个什么名字才好呢?” 龙寂樾仔细看去,只见花瓣色泽嫩黄娇小,花蕊密实,与寻常桃花的样子迥然不同,便吟道:“山风凝笑脸,朝露泫啼妆,我看叫‘朝露啼妆’就很好。” 辰兮扭过头看着他:“哎呀呀,我以为龙少爷只会读些金戈铁马的诗,想不到对这花月风情的诗也是信手拈来,真是失敬失敬!”又用指尖点着花朵儿,“龙少爷给你赐名‘朝露啼妆’,还不快快谢恩!”花枝经她纤指一点,微微弯曲,上下摆动,倒真似在作揖一般。 龙寂樾展颜而笑。 辰兮目光停在他面上,出神片刻,旋即晃晃头,继续向前走去:“想那西王母蟠桃园中的桃花,也不过是这般美丽了,你说是不是?” 龙寂樾道:“蟠桃园里都是蟠桃,哪有桃花。” 辰兮道:“不开花哪里来的果子?世人戏文里唱王母蟠桃盛宴群仙会,又唱弼马温偷食蟠桃果,都是将那蟠桃园说成是个果园子,岂不知,那园子也曾是个大大的花园子?想那七仙女在桃花丛中嬉戏玩乐,可不比一群肥头大耳的佛爷坐在一处吃喝,要美得多么?” 龙寂樾笑道:“这说法倒新奇。” 辰兮弯腰拾起一片掉落的桃花,随手别在鬓边,笑道:“新奇么?天上仙人如何吃宴席,咱们自是不知了,你既会吟桃花诗,我这里也有一句,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说的便是眼前这时节的美味,你可曾尝过用桃花瓣烹制的鳜鱼?” 龙寂樾道:“我只听闻,蜀中巫峡祭祀河神之时,有一道祭菜名叫‘红蕊鳜鱼’,倒很别致,不知是否为桃花所制?” 辰兮点点头:“龙少爷当真博闻。”兴致勃勃地说道,“那是两年前,巫峡之中有个人与别人斗厨,对方厨艺精湛,菜色精美,而她却只会些家常粥饭、野菜杂味,实在登不上台面,可这场比试若是输了,她就要死在对方手里。于是情急之下,就想着‘食不过鲜’,再复杂的菜肴,只怕也比不过时下最新鲜的味道。那时节正是桃花盛开,浅溪里的鳜鱼肥美异常,她便捉起几条,只用河虾喂养,十日之后,鱼肉中自多了虾的鲜咸之味,再将桃花的落英收集,以奶浆、蜂蜜调和成乳。上桌之前一刻,鳜鱼新死,只清蒸须臾,再淋上桃蕊蜜汁,白汤红蕊,鲜中微甜,便令人食指大动,回味无穷。” 龙寂樾道:“哦,原来这道新晋的祭菜,是比试厨艺所得。” 辰兮点点头:“当时对方尝过,甘拜下风,后来不知怎的传下山去,因为做法简单,很快便被渔家妇人们学会,想不到最后竟成为一样年终祭品。更想不到,相隔千里外的巫峡之中多了一道菜,龙少爷也能立时说出菜名来,佩服佩服!”心中盘算,此番龙寂樾的话,证实风筝的眼线已然进入蜀中地界,天龙门势力染指蜀地只是时间问题,今后自己的言行当加倍谨慎才是。 一念及此,辰兮心中万分懊悔,自己怎得放松警惕到了这般田地,竟与他扯出这么一大篇闲话来? 可惜言多必失,龙寂樾早已觉察,盯着她道:“我也想不到,这道巫峡之中的成名菜,竟是由你所创。” 辰兮闭上了嘴。 龙寂樾淡淡道:“不否认便好。有这般身临其境的描述,我也不必再去查验,你这两日在竹林里烧菜的手法了。”脸色阴沉,这三日里,竹林中升起的炊烟,小筑里飘出的饭香,笑声、背书声、碗碟声、打闹声,都由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