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云间方露出微微金芒,平安村里便已升起袅袅炊烟,村民们渐渐从沉睡中苏醒,三三两两掩门而出。有人带上锄头往田间去劳作,有人带上衣物往河边来浆洗,也有人架上货担往城里赶着做买卖。
“娘,我出门了。”
刘柳将最后一筐菜抬上木板车,用麻绳结结实实地绑了个来回,确保稳妥后,她便麻利地跳上了板车,扬起手里的鞭子赶着骡子,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心情大好。
老旧的车轱辘在乡道上印出两条凹凸不一的痕迹,刘柳瞧着日头升得高了,不由焦急起来,幸而县城离得不算远,紧赶慢赶便也到了地方。
“阿柳姑娘,今日怎么是你来呀?”学堂的张厨娘迎上前接菜。
“张大娘,家里下秧苗,爹娘忙呢,我便来了。”
琵琶县的各个村子未受战乱波及,大多种的是祖上保留的良田,不用交佃租。但近三十年来,赋税加重,百姓们只得自己找门路多挣些银钱。刘柳家便是如此,所以会种些时蔬卖到学堂和各地酒楼里,都是每日天不亮就从地里择的。
这边忙着卸菜,刘柳便找了个由头溜去前堂。
这琵琶县十里八乡只有一座学堂,且多年来只有秋老先生坐馆,其余教书先生皆是县里的秀才或举子临时充当。今日秋老先生休沐,正好轮到与她青梅竹马的许秀才讲学。
穿过后屋,刘柳禁不住有些期待和兴奋,许秀才除了偶尔来学堂讲学,还需要在县学进修,以待乡试,这一年见不着几次。
前头隐隐传来了读书声,原是还未下学,刘柳立在月洞门后藏起身等着,只把那头悄悄侧过去张望。那许秀才,手拿书卷,缓缓踱步在学生间,那群小孩童正摇头晃脑喃喃有词。
刘柳看得出了神,心下有几分艳羡:若自己也能读书便好了。听哥哥说南州城中也是有女子私塾的,但如今朝廷为了充盈国库,不但不减除税额以兴生产,反而愈发加重,女子生存本就艰难,更何况读书一事。刘柳自然也没上过学堂,但哥哥每次下学都会让她帮着誊抄课业,一来二去她倒也认了几个字。
正想着,耳边便涌入了孩童四下欢呼的声音。刘柳拉住一个往外冲得正欢的孩童,掏出一块栗糕放到他手里:“小郎君,能不能帮我叫一下你们许先生?”
“先生,有个栗糕姐姐找你!”刘柳属实没料到,小孩子的嗓门能有这么响亮,学堂的其他童子也纷纷侧着脑袋偷看。
“哎——你这小孩儿!”
许秀才闻声过来了:“周临,不得鲁莽。”
周临哦了一声,转头对着刘柳拱手致歉,便一蹦一跳跑开了。刘柳瞧着这半大的孩子正经朝她行礼,一时间竟有些无措,只得干笑两声。
“阿柳?你怎么来了?”许秀才终于看到月洞门站着的人了。
刘柳眉开眼笑应道:“我今日来送菜,顺道来看看你呗,没扰到你吧?”
“无妨的。对了——”许秀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在袖口掏出了一张名帖,“本想今日给你爹的,可巧你来了,那便给你吧。”
刘柳接过帖子便拢进了袖子里,嘴上还想说些什么,张大娘便催促着收菜框子,她便匆忙将怀里的炊饼递到许秀才手里。她每次来,都会给他捎些炊饼,刘柳觉得读书清苦,这些零嘴他肯定是吃不到的。
“给你,趁热吃,我一路捂着的,张大娘催我了,照顾好自己!”说罢刘柳便提起裙角转身,却在这时,许秀才叫住她。
“阿柳!”
刘柳心里有些奇怪,不自觉攥紧了裙角,这些年他们虽见得不多,但都是自小就熟悉的玩伴,尽管张大娘催得急,但她还是笑着转身等着他说完话。
“你……你待我好我铭记在心,你是阿杨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
刘柳听着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着实摸不着头脑,收了笑容。
“日后,日后我若考取了功名,有帮得到你们的地方,尽管吩咐。”许秀才的语调越说越低。
“嗐,咱们一块长大,有什么帮不帮的,你还说当了官老爷要娶我做娘子呢。”
许青和与刘家兄妹自小便是玩伴,刘柳时常跟在他们身后,上山挖土下河捞鱼。幼时许青和曾说,长大一定会做大官,然后娶了阿柳做官娘子,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柳心思纯直,她觉得将来给他当娘子需得待他好才是。
加之刘柳不是羞答答的性子,她长于乡野,爽直伶俐,有些聪明劲,刘柳对他的心思自然也不是什么秘密。
一提起这事,许青和便扭捏起来,只见他秀气的眉心拧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脸上尽是歉疚。
“阿柳,那是儿时的玩笑话,做不得数的。”许青和垂下目光,思忖着如何继续说下去,“我应该早些跟你说,但又想着你不是扭捏的女子,总会想通的。你这般好的姑娘,定会找到一个很好的郎君。”
刘柳不傻,这话里的意思倒是听懂了。二人间沉默了一会,她还是笑着抬头,一双杏眼紧盯着对方的眸子,一字一句问道:
“从来都是玩笑话?那从前你怎么不说?你又凭什么觉得我就一定想得通?”
自从他成为童生,便很少出门玩,刘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