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
他看见了战火纷飞,看见了贯穿母亲胸口的箭矢,看见了成了年的族人汇合在一起,柔和的灵力泛着光,试图在入口关闭之前隐去秘境的气息。
首领每次说到这里,脸上都会流下圆润的珠子,然后他会轻轻一叹,勾着嘴角说,“失态。”
他已经没有长辈了。他就是这里所有孩子们的长辈。
本来日子就应该这么过去,直到秘境的妖力用完。但还远得很,远到比阙馥蛇身上鳞片数量还多的年份过去也不会耗尽。
直到有一天,强横的力量破开秘境。阙馥蛇看见了好几个两只腿的人。它一开始还以为是化形的鲛人在玩耍,但和鲛人柔软的气质不同,那些人身上有血和铁的气息。阙馥蛇不喜欢,它打了个喷嚏,花香味的涎水喷射出来。
首领一下子推开它的脑袋,猛然站起来。
“尔等意欲何为?”它第一次听首领这么讲话。生硬的,很紧绷,像是从胸腔深处迸发出的恐惧和勇敢。
那些人没有搭理首领,只在互相交谈。
“这里不错。”
“适合小辈历练。”
“只是...还有些鲛人在。”有些目光落到它和首领身上,沉沉的。
“又无所谓,鲛人又不伤人。”有人耸耸肩,纵身而下,掐住首领的脸颊,不禁流露出惊艳的眼神,“真好看啊。”
随后他的眼神向下游移,眼睛慢慢眯起来停留在首领光洁的胸膛上,“只可惜是个公的...”
阙馥蛇暴怒,磨盘般大小的脑袋撞向那个人。
它从小被教导不可张嘴伤人,直到那天都遵守着首领的教诲。
那人被猝不及防撞了一下,细长的三角眼里满是恼怒,“混账畜生...!”随后一只鹰爪一样的手朝它伸来。
这是它第一次感受到让人疼痛的灵力,它一直以为世间门力量都是鲛人那样的温柔清凉的妖力,让人舒服的。
它被远远打飞出去,撞碎了大理石地砖,簌簌地落进水里。疼痛让它恍惚,本来就不好用的脑子像浆糊一样,搅也搅不动。
站在天上最中间门的人垂着眼睛看着底下的闹剧,不耐烦地捻了捻自己的胡子,“别闹了。谁让你杀了?还以为是上古时期这么大手大脚?”
“快些布阵,把它们身上的妖力和修为逼出来。”
随后的事情阙馥蛇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天地崩摧,星河倒转,暗金色的线条缠绕上夜空,再如漫天火雨一样射向每一个惊恐的、柔软的鲛人。
浓郁的妖力被金线绞出,升腾翻卷向天空。
阙馥蛇呼吸突然顺畅起来,啊啊,原来以前是这样的。原来妖气已经被耗了好多好多,原来妖气充盈的时候呼吸是这么轻松。
原来...这个秘境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鲛人首领不会攻击术法,他只能徒劳地挣扎着,试图护住每一个逐渐变小的族人,绝望地看着他们境界不断跌落,最后变成一条条在地上翻腾跳跃的淡蓝色小鱼。
那些人早就离开了,他们很忙,没时间门去旁观这出属于鲛人的悲剧。
阙馥蛇动起来了。
它和鲛人不同,它没有高贵的血脉,本身就是生于草木泥土最卑劣的地方。
最低贱,因此生命力也最强大。
杂草嘛,本来就是野火也烧不尽的,咬着牙站起来的。
它游过首领身边,俯下大脑袋含住小鱼,小心不咽口水,还要当心喉管里细细密密勾着倒刺的牙齿不要划破小鱼精致脆弱的大尾巴。
它一趟又一趟,游过破碎的地面,把小鱼送进浅海,随后回头再去下一趟。
游着游着,小鱼在它嘴里不受控制散出的妖力被它不自觉的吞食,它渐渐变大了,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它能够张大嘴,运送修为较高的还没来得及退化回小鱼的鲛人,将他们送去浅海。还保留着人形的鲛人会哭,脸上掉下来一颗颗润润的珠子。被放进浅海以后,他们会互相依偎着,互相抚摸着脸颊,一起掉珠子,打着旋儿落进海底。
阙馥蛇不懂,为什么要落珠子。它就不会掉珠子,它只会脑袋痛。
最后,还剩下修为最高的首领。
他还勉强保持着人形,躺在地面上,银白色的长发打着卷铺散开来,同色的睫毛颤动着,蓝紫的眼睛看着天光,分不清这是倒影还是瞳色。
他没有掉珠子。
见阙馥蛇来了,首领吃力地抬手,阻止它张嘴把自己吞进去。阙馥蛇不解地盯着他,黄色的竖瞳一眨不眨。随后它低下头,乖顺地把大脑袋搁在他的身侧,发出“轰隆”一声,激起好多尘土和碎石。
首领笑着咳嗽起来,把手搭在它的头上。他侧过脸,温柔的眸子凝视着它。阙馥蛇在天空般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模样——肮脏的,卑贱的黑色,躺在着漂亮高贵的银色边上简直就是亵渎。但它固执地没有挪开,还是和首领对视。
“唉...就剩你了啊。”首领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我一直想保护好我的家人,最后竟然还是你替我做的。”
“母亲,我果然是个没用的孩子。”他看着阙馥蛇,又好像没在看他。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