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孔立强见到了韩奎,却不曾想,韩奎只字没提药品失踪之事,而是问他:“小孔老板,你在我这里用两条黄鱼进货,在他们那里两条黄鱼出货,中间一分利也没赚,倒是奇了怪了,这算哪门子生意?”
孔立强不假思索,站着回答道:“我挣明天的钱!”
“明天的钱?好,说得好,有远见。”韩奎哈哈大笑。
甄贵站在韩奎一旁,悄悄地翘了一下大拇指。
孔立强跟着笑道:“韩哥见笑了。在下刚来上海立足,没想急着赚钱。”
韩奎指了指椅子,说:“你坐!你差点就没有明天,却还在想着挣明天的钱,倒是有趣。”
孔立强依言坐下,上半身规规矩矩地挺直不动,说:“要是当真没命等来明天,我挣钱也没用。”
韩奎侧头看了一眼甄贵,说道:“他说的有没有道理?”
甄贵点着头说:“有道理。”
韩奎又是仰天一阵大笑,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说:“越来越有趣了。你跟我说实话,没做生意之前是干什么的?”
说谎的最高境界,是半真半假,得找自己熟悉的话题讲。所以,孔立强不假思索地说:“家父是私塾先生,我是学医的。”
韩奎眼睛一眯,脸色瞬间一沉,盯着孔立强严肃地说:“不对,你是扛枪的。”
孔立强神色不变,不慌不忙地说:“小时候扛过木枪。我舅舅是木匠,给我做过两把枪,一把长的,一把短的。”
韩奎上下打量了一番,收回目光,说:“这里没有别人,你尽管说,我是不会介意的。”
孔立强微微一笑:“韩哥,您真会开玩笑。”
韩奎严肃地说:“我一点也没开玩笑。不妨告诉你,从我的码头上走货,扛枪的人见得多了,只要有钱挣,我才不管人家是干什么的。我只想知道,你是哪方面的人,你把那批货发去了哪里?”
孔立强跳了起来,连忙说:“韩哥,我冤枉啊!我真不知……”
韩奎摆摆手,突然抓起孔立强的双手,仔细看了看,打断他继续说下去道:“细皮白肉的。”又突然扒开孔立强的领口,露出肩膀,没有看到扛枪的肩茧,反倒是正在愈合的鞭伤,心头的怀疑不觉减少了几分,“哦,伤得还不轻啊!”
孔立强似乎猜到了韩奎的心思,他是在寻找自己的身上有没有当兵扛枪、打枪的痕迹,也就更加镇定了,因为他自己最清楚,尽管从军行伍多年,却没有几天扛过枪、真正上前线打过仗,自入伍后一直是文职参谋而已。当即装出畏惧的样子说:“我冤枉啊,我真的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事。”
韩奎冷笑道:“你好有手段啊!嘴里说,不让阿贵多喝,却灌醉了他。你偷吃窝边草,什么地方不可以下手?偏偏跑去民丰旅馆,小孔老板呐,你是个人才啊!居然敢吞了我货?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哪怕你跟我说句实话,我看在你们救国就难的份上,也会放你一马。现在你教我,我该怎么做?”
孔立强否认道:“韩哥,您要是这么说,我跳黄浦江也说不清了。”
韩奎用鼻子“哼”了一声,眼冒一道凶光,挥了挥手,丝毫不留余地一般地说:“你走吧!回去好好想想,想起什么就来跟我讲,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否则休怪我不讲道义。”
孔立强一愣,一时间说也不是,走也不是,气氛顿见僵局。
甄贵上前推了一把孔立强,说:“我大哥叫你回去就回去,楞着干什么?”
孔立强尴尬地朝韩奎拱了拱手,无奈地说:“误会大了!韩哥,在下告辞。”
不等韩奎做反应,甄贵连推带拽,把孔立强送到码头大门口。
孔立强委屈地问道:“甄兄,韩哥怎么就认定我是扛枪的呢?”
甄贵摇了摇头,笑道:“你不了解我大哥,他是在诈你话呐!假如你有一丝犹豫,这事就糟了,现在没事了,反而有好事。”
“好事?什么叫好事?”
“你的人品,被我大哥看中啦!”
“没听懂。”
“唉,怎么说吧!有句俗话,叫穿鞋的怕光脚的,光脚的怕不要命的。你上次面不改色,临死也仍旧口齿伶俐,说话层次分明,不急不躁,有几个人能做到?”
“事实上我当时怕得要命。”
“别跟我整虚的。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试问谁不贪生?只有你不贪,那眼神脸色是装不出来的,起码我做不到,所以我也服你。”
“可是,怕也没用啊!”
“这就对了嘛!说明你是见识过风浪的人,还有远见,又有脑子,我老板怎会不喜欢?所以说,你有好事来了。”
“我还是不明白。”
“唉,我也不能说太多,你就回家等着吧!我一直在大哥身边,知道大哥的套路,他肯定会来找你。”甄贵说罢,抬手帮孔立强叫了一辆黄包车。
孔立强坐上车,不放心地问:“照这么说,那两箱、两箱东西就算过去啦?”
甄贵挥手到:“这点小东西,在大哥眼里算什么?你想挣明天的钱,我们也想挣明天的钱,想的都差不多。”
孔立强看着甄贵说道:“我的心总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