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澈已经毫无章法。
在他看见秦满颓然倒地时,就明白自己是被一个小丫头耍了一道!
好一个钟窕!
他好歹是天子,授意之下,一众侍卫迅速将钟窕围了起来,一圈长剑将她围在了中间。
钟窕丝毫不怕,她竟然还笑出声来,越笑越大声。
那笑声中有嘲讽,有荒谬,也有痴狂。
“我父兄一行三万将士,到明月关最后一仗时,击退了胡蒙,还剩五千人!”
她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离得近的,还能看见她脸侧挂了一行清泪,钟窕抬手一抹,似乎觉得自己可笑。
她忍了一路,担忧了一路,担惊受怕,最后这些都变成了轻轻的几句质问。
为钟家不值的质问。
“这五千人也是大兆子民,他们一身伤痕累累,却还要被自己人伏击死在明月关苍茫的山脉上,圣上,你去看过吗?他们的尸体被狼啃的一块一块的,遍地都是,有的还睁着眼,他们死在那里,回不了家!”
不知什么时候雪又飘了起来。
北风呜呜过,像人在哭。
一时间所有人都肃穆在原地,方才窃窃私语的人也都再说不出话。
不知道为什么。
似乎眼前出现了一片苍野,苍野上看不见树也看不见草,只有被风卷动的黄沙,和被血染红的残阳。
许多交叠在一起的尸体堆成山丘,青紫的,灰白的。
怎么也望不到头。
不知道是谁突然啜泣了一声。
司徒澈步步后退,他拼命摇头,浑浊的眼里充满恐惧:“不,不是朕,不是朕!”
“那为何五道求援令传出来,却敲不开附近驻守的七座城门?为何以秦满为首的将领都不派兵援助?明明,明明那只是一百里的距离!”
司徒澈几乎咆哮出声:“那是他们,是他们做的,与朕无关!你休想赖到朕身上来!”
秦满飞快地抬头一扫,双拳紧握,又无力地将头垂下去。
“钟窕,你信口开河,就是想逼朕,你们钟家是不是早就看上朕的皇位了?你们是不是想反了?!”
天子震怒。
一道雷轰然劈响在上空。
百姓看不懂这样的对峙,朝臣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一时间只有雪在下。
司徒澈像是从钟窕这样的沉默中找到了底气,他拍着横栏站起来,下令道:“钟家对朕有异心,即刻起收押大理寺,严审,重审!”
围着钟窕的剑倏地又缩小一圈,侍卫长更是直接挑了钟窕的剑,将人反手一剪,便是一个押送的姿势。
沈轻白的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剑,差点就要拔出——
钟窕却冲着他的方向,及其细微不明显地摇了下头。
她根本没有想过要抵抗,甚至没有过于激动的情绪。
整个过程显得平静又心如死灰,就像情绪已经没有起伏一般。
只是被压着转身的时候,用与方才一样的语气,吐出自己剩下的话。
“我不知大兆何时能平息战火纷争,可若为大兆出生入死的将士都如此下场,那朝廷还令人指望什么?”
她一句为钟家,为自己辩解的话都没有。
可话说完时,那些原本盯着她的百姓,都在眼中升起了一抹愤怒,转而望向城墙上身居高位的天子。
钟窕自始至终都没想过司徒澈今日会认下罪责。
他但凡低下头,那朝廷就会迅速失去百姓的信赖。
所以她做好了会被迁怒的后果。
但那有什么关系?
她不在乎被迁怒。
帝都长街一片狼藉。
钟氏楞楞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下人们不断在磕头,求皇帝赎罪,求他饶自家大姑娘一死。
百姓们显然在巨大的冲击中还未回神过来,以秦满为首的将领失魂落魄。
钟窕被带走时回了一下眸,她冲司徒澈弯了一下嘴角,那是个转瞬即逝的动作,却彻底惹怒了对方。
当日下午,本该作法招魂的仪式散作一空。
钟窕被以‘谋反’罪押入诏狱,司徒澈下令严打招供。
钟家都抄,所有人押入诏狱待审。
三日后,腊月至。
有传言,钟窕在诏狱被打的半死。
更有传言,钟氏一度因此病危。
而面对拷打,钟窕一味只有一句话:“我钟家忠心耿耿。”
有官员开始上奏,请求释放钟窕。
五日后,更是有成群的百姓跪在宫门外,为钟家喊冤。
这些百姓里,不乏有家人在钟家军里的,他们坚信自己的家人不会谋反。
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还有些当日使人反应不及的问题。
若是钟家要反,为何要选在西北边塞?
又为何不早在兵强马壮时,直接在帝都反?
钟窕那日大胆挑明,难不成她不怕死么?
她身后一个兵也无,拿什么谋反?
那张印着七个将领手印的麓皮难不成是假的么?
如果是假的,他们为何不喊冤?
还有钟窕被带走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