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瑶第一次带申睿恒来这家串串小店是在认识他第二年的冬天。
那年冬天，嘉港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雪。
章瑶从小就喜欢下雪，小时候每逢下雪，爸爸都会给她和妹妹堆又圆又大的雪人，她和妹妹还总是为给雪人插什么样的鼻子而争吵，她喜欢尖尖的长鼻子，妹妹却偏爱圆钝的短鼻子，爸爸拿两个女儿没办法，索性就堆两个，一人一个。
她记得他们一家四口还和雪人拍过好几张合影，但可惜的是那些照片已经在那场大火里被烧成了灰烬，终究没有和回忆一起留下。
那个下雪天，她坐在去申睿恒公寓的地铁上，不可遏制地就想到了逝去的爸爸妈妈，想到了过往幸福的时光。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在这个世界上，她还可以奢求一份恒稳的幸福吗？
她不知道。
她就那样出了神，坐过了站，最后到了致远大学，她的母校。
申睿恒的电话打了过来：“瑶瑶，到哪儿了？我在A口等你，别走错了。”
她有些尴尬地说：“呃……已经走错了，我坐过了站，到了致远大学……那个，你先回家吃饭吧，别等我了，正好我也好久没去学校的美食街了，晚饭我就在那解决。”
那头顿了几秒，说：“那你等我好不好？”
20分钟后，申睿恒抵达了地铁致远大学站A出口。
他那天穿了通身的黑，其实他惯常也是黑衣黑裤的多，可许是那天有了雪的映衬，章瑶觉得他那身黑色比平时浓烈得多，连带衬得他整个人也格外得玉树临风、格外得器宇轩昂。
这男人其实一直都是英俊的。
他脸部的骨骼轮廓比一般亚洲男人的要立体，但又不是欧美白人那种刀削斧砍的锋利，他的脸，是锋利与流畅的完美融合。
但章瑶觉得，真正使那张脸无可挑剔的还是那双墨色的眼睛。在申睿恒之前，她从没见过哪个男人有那样好看的眼睛，像海一样深邃、广博、潋滟无涯……
几乎是必然，她陷入了那片深海，到现在都不能自拔。
申睿恒把她的手捧在掌心，哈着气，说：“想好要带我吃什么了吗？”
“总裁先生，您放着米其林大厨烧得菜不吃，跑过来吃苍蝇馆，这种操作还真是匪夷所思。”
申睿恒弹她的脑门，说：“谁让你不陪我？我吃的是菜吗？是感觉，章小姐，你懂不懂，是和你在一起的感觉。”
好吧，算你会说，呆会儿到了地方，希望你不要打退堂鼓。
她就拉上申睿恒，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小吃街走。
致远大学位于嘉港市的市郊，车辆人流少，所以路面积雪清理得也慢，真是一脚下去一个坑。章瑶穿了高筒的靴子还好，申睿恒就没那么幸运了，走了没多久，皮鞋和裤腿就已经湿透。
他们艰难地走到那家店门口时，还差一点进不去。
大概是下雪天和串串儿更配吧，学生们都涌了进来，差点没把小小的一家店挤爆。得亏得章瑶眼疾手快，才抓住了一对年轻人离开时那1秒的空档，抢了两个座位。
坐到位子上时，申睿恒还是一脸的懵逼。
周围是可以掀翻屋顶的喧嚣，油腻的桌面上散落着一团团的卫生纸，还有一次性筷子的塑料包装袋，黑黢黢的辣椒油瓶被掀开了盖儿，里面的油也已经见了底……
申睿恒承认，有生之年，这种阵仗他还是第一次经历。
“瑶瑶，就没有人收拾一下桌子吗？”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细瘦的小哥把一份油腻腻的点菜单扔到了两人面前。
“点好了叫。”丢下这一句，就消失在了人堆儿里。
收拾桌子？
毛主席教导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所以就连那一锅串串儿也是章瑶自己端到饭桌上的。
她吃得津津有味，简直是大快朵颐，申睿恒从来不知道，这种苍蝇馆子的东西居然能这么好吃。
“怎么样总裁先生？这味道不输米其林餐厅吧。”
“你上学时经常吃这个吗？”
“也不是经常，这多贵啊，5毛钱一串呢。”
申睿恒：……
“我上大学那会儿吧，有阵子犯馋，特想吃旁边的那家西餐馆，有次还真去了，一份牛排50块，心疼得我啊。其实想想，那东西哪有串串儿好吃呢，还有家里大厨做的饭，精致是精致，味道也不错，可你知道吗？我总没有那种食物填饱肚子的踏实感。”
申睿恒心头微微一颤，“家里”，她刚才说的是“家里”，她真得已经把那套公寓当成家了吗？
他不自觉就扬起了嘴角。
那天，章瑶吃得很是尽兴，更难得的是跟他叽里呱啦说了很多大学时的趣事，什么刚入学时不小心走进了男厕所，晚上在宿舍里听鬼故事，结果睡到半夜就亲身体验了一把鬼压床，还有舞会上跳兔子舞时不小心踩掉了小朋友的鞋，搞得孩子哇哇大哭，家长横眉冷对……
那是申睿恒第一次见到那样神采飞扬的章瑶，那样鲜活、真实、生动的章瑶。
那样，令他心动的章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