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瑜安飞速抬眸看了一眼,病床前陪纪外婆聊天的谢靳言。他没有察觉到她这边的动态,低头为纪外婆拉高了被子。
她微微颤抖着右手,点进了邮箱界面左侧的第二个邮箱,收件箱里分明全都是她在国外时写的回信。
纪瑜安点开第二个邮箱地址的联系人里,只有她在国外用的邮箱地址。
她瞬间把邮箱界面关上,腾地一下就把电脑屏幕盖上。
她在国外通信的笔友yan竟然是谢靳言!
认识yan的一开始是因为她遗失了她的学生证,就在她要去挂失学生证的时候,她收到了学校统一邮箱里的邮件。对方说在图书馆借的书里捡到了她的学生证,怕她着急就先给她学生证上的邮箱里发了邮件。
纪瑜安本想当面道谢,但对方好像不在学校里,而是让她直接去图书馆工作人员那里领取她的学生证。她看对方也是中国人,名字还是yan,就误以为对方是女孩子。两人还谈天说地地通了一年的邮件。
中途yan有提过想要跟纪瑜安见面,纪瑜安那时候忙于艺术展览的事情婉拒了,她有邀请yan来看展览,但她没有等到yan,她们俩也一直没有见过面。直到毕业,她都不知道yan到底长什么样子,只是记得yan是中国人,与她年纪相仿,也喜欢读诗看电影,也跟她一样喜欢猫。
待她回国后,她就没有再与国外的任何人有过联系,包括这个邮箱也是。
纪瑜安一直分得很清楚,一段日子里的人总会离她远去,不去纠结不去想念纠葛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那一年来的笔友yan,就这样放在了她的回忆里,很久都不曾再想起。
今天纪瑜安无意间发现了这个邮箱地址,那一年与yan的很多邮件往来记忆,霎时间都在她的脑子里涌现出来。
有一次期末作品,她因为白人同学的嫉妒,她纪念母亲的作品就那样被毁掉了。创作艺术作品的那一刻是没办法重来的,作品被毁了想再重来,可她的心境不同了。她把白人同学打了一顿,虽然她自己也挂了彩,那一科还不及格,但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好后悔的。
她打的不是自己的尊严,而是为了她这些年唯一纪念母亲的作品。
纪瑜安的二十三岁真的好想好想纪语年,纪语年已经离开她第十一年了。
那段时间她也很颓废,兴致不高。在邮件里她的言语也是消沉之际,但她在一次微醺时回复yan的邮件,说了一些母亲的事,忽略了不美好的,全是温婉端庄的母亲形象。
yan对她说,总有什么是可以留住的,只要她想,以任何方式都可以。
最后她决定在自己的左手腕处纹了一个月亮,用来纪念她的母亲。如今的她都会戴着手链遮住这个月亮纹身,因为这是她的秘密,但也算是她跟yan的秘密。那时的她有感谢yan,因为不是yan的鼓励,她满腔的情绪完全得不到宣泄口。
没了作品的她,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行尸走肉的生活,就像是捏碎了她的支撑,令她疯狂地钻着牛角尖想念她的母亲,什么都不想去做,毫无希望。
yan默默地陪着她,给她推荐了很多读过的作品和看过的好电影,也在分享自己的生活,即使是枯燥的建筑,也会想方设法地讲得有趣。
纪瑜安在国外的最后的半年里,每天都在期待yan的邮件,度过了一段异常平静的日子。
再后来她在忙项目累的时候,她偶尔会想起yan,在想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女孩在做什么?建筑设计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还会不会再给她发邮件呢?
可纪瑜安也没有再登录那个邮箱,因为在她的认知里,过去的人和事都该以最美好的样子停留在过去,yan是国外时认识的女孩,也会留在国外。而她的心在国内,在纪外婆和师父身边,她会义无反顾地回到她们的身边。
但在所有的记忆都有了自己归档的命名后,忽然有一天纪瑜安发现,这些命名都是错的。她所认为的一切都不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甚至连笔友的性别都不是她认为的,都颠覆了她的全部认知。
难怪谢靳言喜欢博尔赫斯的《一个梦》,难怪谢靳言的微信头像是月亮,难怪谢靳言对她的很多事情都很了解,包括很多在十二年前或是高中时,谢靳言根本不可能观察到的,谢靳言都了如指掌。
谢靳言一直都在她的身边,然而是她迟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那一部电影《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也是yan推荐给她的,难怪在海城的那个夜晚,她选择看这一部电影,他的眸子里还闪过一阵欣喜。那时候的她不理解,还在想明明是她们要分开的最后一夜,是朋友的最后一夜了。
原来他在每一个阶段都曾陪伴在她的身边,无论是十二年前,还是高中的时候,亦或是出国后那短暂的最后一年,她都曾在谢靳言那里得到过宁静的安慰。即使在邮件里,她都亲近地称呼谢靳言是姐妹,他竟然也无动于衷还回复她姐妹。他根本就知道她一直记得yan,所以在伺机而动,想着怎么样再次将她拿捏住。
她们是不是还聊过怎么画眼影呀...
纪瑜安在感动之余又感到一丝社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