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二年,八月下旬。
司徒王允连结凉州军将李肃等人藏兵于长安正殿,意图谋刺刚从隗里归来的大权臣董卓。然而事敗于疏,董卓提前得知风声,派有五百锐士紧步相随,致使叛军突袭失效。大军入宫,叛乱遂平。
此次事件牵扯极广,朝堂诸公几乎人人参与,伴有大批旧京畿将校及部分西凉将领。董卓高举屠刀,一时间杀得人头滚滚,在更一步加强恶名的同时,也将忠于汉室的保皇党彻底铲平。
诸多参与者中,除却主谋王允因为子侄王耀势大而保全幸免。在此之外,便只有寥寥几人贿赂城门守将而逃出生天。
消息一经传出,迅速便传遍天下。
各地诸侯无不痛斥董卓暴虐不仁残害忠良,然而意图出兵匡扶正道者,却是一个都没有。上一次组成联军损兵折将甚至老巢都差点被偷了的前鉴还历历在目,地方大员们再不会去做亏本赚吆喝的蠢事,毫无成本的声伐痛斥可以,但要他们出人出力却是绝不可能。
昔日关东联军的经历,已经将诸侯们相互间那点脆弱的信任感给彻底破坏掉。什么复兴汉室都是扯淡,现如今他们只看重眼前的利益,什么大义都得靠边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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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靠子侄脸面才得以苟存,真没想到老夫也有今天……”
司隶河东,乘坐在小型云盖车上的王允满面沧桑。仿佛就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昔日这位精神矍铄的老汉臣此刻披头散发,已经再也不顾及半点形象。
失势之人,要那形象又有何用?衣冠楚楚鹤发童颜,亦不能改变落魄的本质。
在一半凉州兵一半并州兵的伴随下,王允距离老家太原愈来愈近。看着这越往并州就越显得富足的沿途风景,叫久居朝堂的王允有种恍若隔世的错离感。
出自并州的他比誰都更清楚家乡是多么偏僻荒凉,贫瘠多山的地理环境使得这种荒凉几乎是无法解决的难题。农田不肥就产不出多少粮食,而没有足够的食物自然无法承载过多的人口。故此,并州一直都是个地广人稀的荒凉地带。
提及这不毛之地,人们只会想起那数不胜数的马賊,只会想起那从不安分的异族。总而言之,并州作为一个要塞形式的战略重地、军事边关
,从一被划分出来的那一天起,几乎就与繁荣昌盛毫无关联。
也正是因此,王允自打走出去,这些年几乎就没有回过乡里。他记得从太原来往司隶的那段日子,他亲眼目睹着周围景象由荒凉转为富足,从人迹罕至变成熙熙攘攘,正是在那段时间内他立下了毕生抱负,也坚决了再不回并的想法。
然而时至今日,他还是踏上了前往故乡的归途,只不过并非是荣归故里,而是以一个落敗者的身份。
一切都大不相同了,一切都真的大不相同了。再次踏上这条道,他王允从斗志昂扬的青年变为了萎靡不振两鬓斑白的迟暮老者,这沿途景象也颠转过来,变成了司隶破落颓唐,越往并州却越富强。
“唉”
无力的坐回座上,王允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想不到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为了此次拨乱反正,他几乎动用了所有手段,而每一环他都是慎之又慎,完全没有外泄的可能。董卓老賊,到底是从哪里听到风声的?
路上一直在寻思着这个问题,王允百思而不得其解,此刻索性也不再去想。
反正事都过了,这辈子大抵他也没有再行事的机会,那又何必去想破脑袋呢?
一时间心绪转变,王允又有些愤恨起王耀来。自己这位侄儿乃是当今天下的风云人物、当之无愧的第一诸侯,其手掌汉北四州,坐拥数十万披甲之士。要是王耀心怀国家忠于汉室,又岂容董賊这厮祸乱天下?都不说多的,哪怕是在关东联军与西凉军僵持之际,王耀只需随意调遣万余精兵从西凉军后背杀出直捣黄龙,乱臣賊子又岂能猖狂到今天?
手握重兵独掌大权,可在大汉天子危难之际却作壁上观无动于衷,这只能说明王耀绝非忠臣,也是如董卓那般野心勃勃的乱臣賊子!
“家门不幸,真真是家门不幸!”
用力捶打着座椅,王允悲怆道:“我太原王氏世食汉禄,本该一心报国捍卫刘家天子,真是家门不幸,才出此身怀异心之辈!王诚吾弟,你真是教子无方啊!”
“胸中无有君长,此等敗类纵使权倾天下,也使我太原王氏蒙羞啊!”
“子师,莫要再说了。”
与王允同车同乘的还有一人,其身姿雄伟却是佝偻着腰杆,年
纪不算苍老却是满头银发。时至今日,皇甫嵩那英俊端正的脸庞上满是皱纹,眉宇间也再无昔日的神采,只见他叹息一声,低沉道:“若无振武,你已身首异处,若无振武,我只怕也永远逃不脱长安那囚笼……”
“于情于理,都不该去数落他。”
“皇甫公何出此言!?”
听闻皇甫嵩之